“无疾哥哥!”这颗炮弹惊喜地大呼小叫着,一边就抱着一条小狗往沈无疾怀中撞, “无疾哥哥!”
沈无疾眼疾手快地摁住他的头, 看也不愿多看一眼, 嫌弃地叫人来将这傻子弄走,然后对洛金玉轻描淡写道:“刚刚那是个傻子, 打小脑子烧坏了, 和幼童无异。”
洛金玉并不知道那是曹国忠的侄子, 讶异道:“也是你的朋友?”他只以为是被曹国忠折磨疯了的陌路人。
“呵。”沈无疾冷笑了一声,暗道他也配?嘴上道,“何方舟他儿子。”
洛金玉越发迷惑:“可是何公公看起来, 好像年岁也不是很大。”
“嗳,咱家不也有西风这儿子吗。”沈无疾道。
洛金玉悟了, 原来是干儿子。只是却不知这位何公公为何收了这样的干儿子。
但这样的私事,他不便多问,就没问了。
沈无疾自个儿介绍道:“这院子是咱家以往所住,喏,你看,角落里那间就是咱家的屋子。旁边是何方舟与展清水、谷玄黄、向群星他们住的。如今大家虽各有去处,只有何方舟长驻东厂, 可各人的屋子也没收拾了,还放在那。”
“原来如此。”洛金玉看了看,心直口快,“我还以为,以你性情,不会愿意住那屋子。”
院中几处房屋,唯独沈无疾住的那一间是背阴处,房子比其他几间小些不说,想来每日都照不到光,更像原本是杂物间。而以洛金玉近日来所见闻,已认准了沈无疾是“五虎”中最嚣张跋扈那一个,其他四人无论愿不愿意,恐怕都要以他为尊。按理说,这房子,沈无疾也该选好的。
沈无疾淡淡道:“无非是个睡觉的地方,睡哪儿都是睡。他们几个各有各的不便,看着光鲜,都是一身的不爽利,风湿骨冷算轻的。”
洛金玉想起西风说过,沈无疾自个儿也是一身的毛病,不由道:“西风说你亦是如此,皆是以前受苦留下的病,一直好不全,尤其阴冷天就会格外痛。”
“€€,那嘴碎的,就不能说咱家句好的!”沈无疾虽平时哭惨撒娇个不停,可这人别扭,又不愿叫心上人当真看自己惨兮兮,觉得丢了丈夫颜面,便不自在道,“少听他说些有的没的。”
“有是没有?”洛金玉问。
沈无疾蹙眉,含糊道:“有点吧。”
洛金玉忽然道:“你对人很用心,是我误会了你,抱歉。”
“你又没说别的,忽然道什么歉……”沈无疾讪讪道,“少说这些了,快进去看看。”
洛金玉跟着他进屋去,眼睛却一直看着他。
沈无疾推开门,回头对上洛金玉的目光,一怔,问:“怎么?”
“你很体贴。”洛金玉很是欣慰,“亦懂谦让,我很喜欢。”
“……”沈无疾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你这人,以前义正词严,拒人于千里之外,如今满嘴里‘喜欢’,倒是不怕羞了。”
洛金玉哪能半点不羞,闻言,脸红了几分,嘴上却仍然撑着道:“这里又没别人,你我已要是夫妻,且我说是事实,怎么说不得了?”
“说得!”沈无疾忍俊不禁,“只是咱家贱骨头,被你骂得多了,一时之间,竟不习惯你夸。”
洛金玉想起以前,赧然道:“以前我不了解你,且说那时,你也委实张狂,看起来孟浪,我有些被你吓到了。”
“咱家现在也孟浪呢。”沈无疾笑着道。
洛金玉想起他如今爱做的那些孟浪之举,脸越发红了,讪讪道:“两情相悦,又有婚约傍身,就、就乃天经地义……”
沈无疾要被他笑死了。这呆子……说他是呆子吧,他倒也不是完全呆,先是从婚书里挑“男女”“男男”这样的字眼儿,现在又来一套“天经地义”,哪呆了?哼,男人,就算是洛金玉,说到这事儿,也是狡猾的。
而洛金玉这份“狡猾”看在沈无疾眼中,格外的憨憨可爱,心头那火越发高涨,趁着洛金玉害羞转头去看屋内摆设转移视线时,偷偷将门关上,上了闩,再来到他身后。
洛金玉懵然不知身后这从孔雀忽地变了狼的人的打算,细细看着屋内四周:“那就是谷公公所说,你请人画的我吗?”
只见床头墙上挂着一副画轴,画中那人十分眼熟,正是洛金玉自己,正坐在桌前看书。
“是,”沈无疾看了一眼画,又含情脉脉看着他,柔声道,“是你上课时的样子。”
洛金玉笑了笑,问:“怎么这幅画还挂在这,没带去沈府?”
“咱家有事还来这儿休息,就挂在这了,府里还有别的画呢。”沈无疾道。
洛金玉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画了多少张?”
“数不清了,藏了一箱子呢,改日给你看看。”沈无疾微笑着道,“还有咱家亲手画的,不过画得不好看,素闻洛公子丹青亦很有造诣,咱家早年却只得过一副乌龟,看来改日也要请洛公子另外指点了。”
“什么乌龟?”洛金玉一怔,想了想才想起自己以前被沈无疾纠缠戏弄紧了,气恼之下,幼稚画了乌龟给他的事儿,不由道,“我那时……抱歉。”
“没事儿,是咱家唐突了你,怪咱家,不怪你。”沈无疾倒想得开,“何况,想来你也没给别人画过乌龟,咱家是独一份。”
洛金玉失笑:“你……你也忒有趣了。”
沈无疾越发开怀:“如今你可爱夸赞咱家了,咱家才是忒高兴。”
洛金玉笑着摇了摇头,又去看别处,不过这屋子里东西不多,几眼就看完了。他又要顾及到回府时辰,就被沈无疾从身后抱住,不由得一愣。
沈无疾略弓了弓背,将下巴靠在洛金玉的肩头,手臂则绕过他腰间,轻轻地抱着,低声道:“多待一会儿。”
洛金玉不解道:“怎么?”
“好叫这屋子里的住的咱家知道,他夙愿以偿。”沈无疾埋着脸,缠绵道,“你或许永远都想象不到,咱家有多看重你。你看这屋子阴冷背阳,只说咱家待朋友体贴,其实咱家又哪是你这样真正磊落光明、心底无私的人,一来,咱家是惯会收买人心,二来,咱家那时住哪,都是阴凉的,就是住在太阳底下,心也是凉的。”
洛金玉:“……”
“咱家前小半生都是在刀口舔血、命悬一线中过来的,所见人情无非虚伪,所闻人心皆是腥臭,来来往往,不过都是些再庸俗难看的嘴脸,看得咱家自个儿也麻木。虽也瞒着曹国忠放过一些忠良,其实说咱家多良善,却也说不上,多少有些故意与他作对的心思。虽也想要铲除曹国忠,却更说不上多伟大无私,只是因为咱家与他有私仇罢了。”沈无疾感慨道,“你看不上咱家,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咱家自个儿,其实都常看不上自个儿。”
洛金玉正要说话,沈无疾接着道,“可是这时候,你却出现了。”
洛金玉:“……”
“你就像是老天爷送给咱家的。”沈无疾闷声笑道,“咱家骂了这贼老天十多年,它可算唯独送了咱家这一件好事儿,叫咱家遇见你。你不知道,咱家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整片混沌世界都像被乍然劈开似的。直到那一刻,咱家才知什么真正叫‘久旱逢甘霖’,世上像是那一刻,终于有了光。”
洛金玉讪讪道:“你说得也忒肉麻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