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道长没再来,倒是真虚子来了,他离得远远的,扯着嗓子叫道:“你还在啊?我就说我总觉得心中记挂着,好容易找着机会来看看,果然你还没走。你走吧,快朔月了,届时山中野兽妖怪之类的都出来了,他们可不是我这么好心,你咬不到他们的,你一个俗人,只会被吃掉,你快下山吧!”
这燕康理都懒得理他,继续趴在树下睡觉。
真虚子自顾自劝了会儿,见他无动于衷,也很是无奈,在原地转了几圈,只好闷头往回走。
洛金玉见着了,暗自赞道,这真虚子似是浮云观观主,他原来自少年时候就如此热心肠了,怪不得也不计较沈无疾对他的诸多无礼,仍细心帮沈无疾诵经文止牙疼,不愧是修道有成之人。
没多久,真虚子又来了,这回还带来了玉道长与洛金玉曾见过的那位黄衣道者。
他们三人刚现身,燕康便察觉到了,立刻跑到玉道长面前,这次比上回熟练一些,跪地就使劲拜拜。
黄衣道者与真虚子的神色皆很微妙,倒是玉道长仍没什么反应。
黄衣道者与后来没有丝毫变化,仍是那副严肃的中年男子模样,他沉声对玉道长道:“此乃你结下的机缘,还是得你做决定。”
玉道长认真道:“请师兄明示我该怎么处理此事。”
黄衣道者叹了声气:“朔月快到了,他不能留在这,我这就送他下山吧。”
他话音刚落,燕康就不拜了,熟练地抱住玉道长的大腿,开始凄厉地嗥叫,无需能听懂动物之言,只需听得这声儿,便可感受得到那份惨烈,仿佛正被人凌迟似的。
“……”
真虚子表情痛苦地捂住了耳朵,而黄衣道者则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生怕天道一时不察,只听了这狼孩惨叫,还以为是玉师弟欺负了凡人,若因此降下天雷,可就是奇冤了。
玉道长的神色却仍然很平静,甚至还仔细辩听了一阵,语气淡淡地解说:“师兄,他说‘我不下山,我不下山,我不下山,你收养我吧,我能打架,我能看门,我不下山,你救了我,我的命是你的,我不下山’。”
他解说完,也不看师兄嘴角抽搐的模样,只看向这怪人,认真地拒绝,“我不打架,洞府也无需人看门,我的宝器很少,日常都随身带着。我救你,你却如此讹我,你很奇怪。我也不要你的命,若我要凡人的命,天道会打雷劈我。”
黄衣师兄:“……”
怪不得师父说绝不能放你独自出门!
……
黄衣师兄当时还是强行将这怪人送出了山的。
但此事却未就此了结。
数日后,黄衣师兄找到玉道长,严肃地说:“师弟,我不放心那凡人,去山脚看了看。他寻不着进来的路,仍在原地徘徊,就算大雪纷飞,冰天雪地,也不肯离去,我去的时候,他都冻僵了。”
听这意思,人没死,没死就好。玉道长便只淡淡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却也并非是他敷衍,他总是如此,是确实没话想说,便认真看着人,等人说。
黄衣师兄见他一如既往的这呆子样,叹了声气,严肃地道:“不如你收留他吧,你本就木讷,不是,你本就内向,总是独来独往,虽是修无情道,如此却也不妥于修炼心性,不如你当他是神兽。”
玉道长淡淡地纠正:“他是人。”
“你不管他是什么,总之收留了吧。”黄衣师兄道,“我看这人心眼死,与你结下此次机缘,恐怕他是不肯罢休的,若他当真因你而丧命,也算是你害了他,恐怕天道折你的修为。”
玉道长想了想,倒也不固执,说:“可以。”
黄衣师兄如释重负,急忙出门招呼弟子将那人送进来,又对玉道长细细道:“师弟,我先问过了师父,他看过这人,便是他让我将人送来你这,劝你将他留下来的。师父说此人既然能够误打误撞地闯入内山,又得你相救,想必也有些道缘,我们自当顺天道为之,方为修炼之正理。”
玉道长点头。
黄衣师兄又道:“我再与你说说此人来历,虽不知他从何而来,如何这般狼狈,可我大致猜想,他乃传说中的‘狼孩’,大约从小与狼或狗一同生活,因此他不说人语,行为举止也很是怪异。却也没什么,你只需帮他开了灵识,再悉心教授照料一段日子,想必他便能恢复人族习性。”
玉道长点头。
黄衣师兄又细心叮嘱了一阵如何照顾人的细则,玉道长毫无不耐,认真听进心中。
送走师兄,玉道长回到洞府,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昏睡中的这怪人,直到将人看醒了,二话不说,伸出手指戳在他眉间,给他开灵识。
怪人:“……”
他醒来便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神仙,还被神仙用手碰着脸,便动也不敢动,贪婪地盯着看。
看着看着,他嘴中忽然冒出了人言:“你是神仙吗你一定是神仙你真好看你在做什么别赶我走我能看门你真好看我喜欢你你吃兔子吗我给你抓你喜欢吃肉吗……”
玉道长:“……”
洛金玉:“……”
燕康自顾自说了一阵,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顿时睁大眼睛,愣在那里。
玉道长见他终于不说话了,便淡淡地回答:“我不是神仙,我是修道者,我吃素。”
燕康茫然道:“我……”
“你开了灵识,可说人言了。”玉道长道,“今后你便是我弟子,不必看门,仔细修行便好。叫你怪人究竟不妥,师兄让我为你取个名字,你既身体多伤,就叫阿康吧,祝你早日康复。”
“……”
阿康又愣了一会儿,方才点头,到底不习惯说人话,又不说话了。
玉道长也不在意,继续说自己的:“屋后有一个温泉,是我沐浴之处,今后你也可用,你身上太脏,我先给你洗洗。”
“……”阿康没动。
“怎么了?”玉道长问。
阿康仍没说话,想了又想,摇了摇头,耷拉着脑袋,说:“我脏。”
“所以我给你洗洗。”玉道长耐心道。
“有河,我洗。”阿康这会儿说人话又不太舒坦起来。
玉道长摇头:“河水冰冷,你伤重,不可,休得多话,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