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 第276章

洛金玉如今看他的眼神已再无耐心,只直言道:“你无需在此软硬兼施。你不与我计较?你能与我计较什么?我执国法,秉公义,而你却枉为父母官,怠职庸政,蛇鼠一窝,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你还不与我计较……你真是城墙厚的脸皮,天大的面子,好意思说这话。今日你不与我计较,我却要与尔等计较!”

“你€€€€”王大人有心忍让,却实在忍让不了,这洛金玉每说一句话都是直往人心窝里猛戳的,叫人听了实在憋不住那股被戳出来的火气,只想将这人狠狠打一顿,最好打到他那张破嘴再说不出这些破话来。

可王大人还未来得及发泄火气,洛金玉已懒得看他,转向一脸漠然的君天赐:“你既已穿上了官服,还未想起自己之身份职能?你现在就该下令,立刻调动沈无疾滞留此处之兵队,叫他们去江边阻止这些人毁尸灭迹。”

他见君天赐动也不动,怒道,“你如此袒护他们,难道其中也有你之利益?”

“洛子石。”君天赐这才开口说话,他恹恹地靠在椅背上,冷淡道,“我还真是头一回见着你这么记吃不记打的人。三年的牢狱之灾,还没能教会你做人?还是说,你还有第二个娘能被你拿来连累枉死,还是说,该轮到沈公公步洛夫人后尘了?”

洛金玉一怔,欲言又止。

君天赐幽幽地叹了声气,漠然道:“沈公公调来的人,我调不动。何况你无凭无据,空口白牙指责王大人与我,我俩不与你计较,已算宽宏大量,你究竟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们都会如沈公公一般对你呵护小心,摘星捞月的?”

他这话一说出口,堂下围观民众立刻哄笑起来,且有意放纵声响,非得叫洛金玉将他们的嘲笑之意听得清楚明白。

€€€€这钦差大人不就也是忍够了这姓洛的仗着那等恶心人的干系在这指手画脚地给人添堵吗?

扮作当地人,刚刚混入围观人群的沈无疾恰好听得这话,顿时目光阴沉,用看死人的眼神冰冷地看向君天赐。

君天赐刚出言嘲讽洛金玉,正有些快意时,忽然觉芒刺在背,转头扫视那边热切高兴的众人,却没见着沈无疾。

但是他有把握,沈无疾必然就在附近,说不定易了容,就在眼前,冒着留人抗旨话柄的风险,也要亲自护住洛金玉。

君天赐不由得在心中叹道,自古以来都说红颜祸水,温柔乡是英雄冢,竟没想到,连沈无疾也要落入这样的窠臼之中。他倒也不如旁人那样觉得太监就不能娶亲,这关他屁事,只是他心道,常人都说,娶妻娶贤,显然沈无疾这娶的,是一个灾星。

君天赐的心中有淡淡的可惜,他不喜欢沈无疾,可多少以往也暗自将这人视作自己在朝中最大的对手,一想到自己最大的对手竟有如此容易遭人利用的短板之处,莫名觉得自个儿也跟着掉了价似的。

自古以来,凡要成枭雄者,谁会拘泥儿女情长?无论女人抑或男人,不过是不值一提的消遣之物,动真心的,都是蠢货。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我又双睡过头了orz先补上前天的QWQ

第177章

洛金玉眼见这官衙上下内外, 俨然除了自己, 皆是一丘之貉, 心中既愤且悲。

君天赐这等玩弄权术的奸臣不说,梅镇上下百姓之癫狂恐怖面目, 令洛金玉实在心惊。

他想了想,道:“既如此, 洛某先行告辞。”

说着, 他就要走。

王大人急忙道:“你去哪?等等, 拦住他。”

左右衙役忙上前,阻断了洛金玉的去处。

洛金玉头也不回, 冷淡道:“我去江边守着。”

这哪能让他去?王大人立刻否决:“公堂何其威严之地, 岂是你说来就来, 说走就能走的?钦差还未发话,本官也未发话,你倒是自在, 不将人放在眼中。”

洛金玉忽地冷笑一声,侧过头去, 斜眼望向王大人,嘲讽道:“那是洛某眼拙,竟没看出分毫此地公堂有何威严,你若不说,我还当我来了菜场,在与屠户议价买肉。”

沈无疾原本阴恻恻望着君天赐,脑海之中想着如何将这厮千刀万剐, 好为自个儿那心肝狠狠出一口恶气,乍一听见自个儿那心肝宝贝说这话,又看心肝此刻神态,他差点忍不住就要噗嗤笑出声,急忙在暗中狠狠拧了自己大腿一把,勉强撑住脸色,随着周围梅镇民众一同皱眉不满。

君天赐稍稍抬眼,望着洛金玉这几下微小的表情动作,竟觉出了有几分那沈无疾的影子。

他暗自嘲笑道,看来古人有句话没说错,近墨者黑,看来这洛子石如今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沈无疾,就随了沈无疾。只是沈无疾见风使舵的机灵劲儿倒没学到多少,就学会了这一口的尖牙利齿与满面的跋扈做派。

君天赐到底对洛金玉不是很熟识。

或者说,就是换了寻常人,也很容易误解这点。

他们只道洛金玉与沈无疾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一个性情嚣张,面容艳媚,如人间花团锦簇的富贵牡丹,另一个则品性高洁,容貌清俊,似高岭之上的挂霜腊梅。

也因此,从一开始他们就想不明白,沈无疾怎么就那样垂涎洛金玉,以至于都说不上是“垂涎”了,竟比正经人家痴求淑女,还要痴上几分。

到后来,他们又想不明白,铮铮傲骨的洛金玉怎么就“从了”沈无疾。

想来想去,少些人觉得是应了那句“烈女怕缠郎”的古话(自然,洛金玉不是女),更多些人则觉得,洛金玉大约是确实在那三年牢狱之灾里被磨平了心气儿,终于认清了现实,不再如当年天真,已逐渐明白了何谓权势地位,何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何谓审时度势、知晓好歹、背靠大树好乘凉。

可他们哪里知道,虽性情经历不同,如今的志向兴趣也不同,可沈无疾与洛金玉实则在最根本处,就有着或许他二人自己也一时未能察觉到的相同点。

就是不往深了说,往浅了说,世人说沈无疾说话尖酸,说洛金玉说话尖锐,看似意味大不相同,言辞话外却也有不同,可说穿了,说白了,这两人就都是能直戳人最痛处的主儿。

之所以看起来效果大不一样,除了一些其他缘由外,最大的原因无外乎在两人的脸上。沈无疾的言辞风格加上他的身份与平日做派、当时神色,就是尖酸,而洛金玉的言辞水平加上他的才气与平日个性、当时姿态,就是尖锐。

归根结蒂,这二人自前世纠葛至今生,沈无疾之前世燕康被当狼犬养大,身上人性乃洛金玉前世玉道长一点一滴激发培养而出,而玉道长则是一块石头所化,本没有心,无情无欲,也不能转世为人,乃是因装了燕康一颗血红人心,方才破了无情道,有了人性。

这两人相互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又哪能分开做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来细说?其灵识神魂其实早已有如大树盘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法清晰分开了。

再说回公堂之上,王大人哪知其他,只被洛金玉气得怒火冲天,重重拍下惊堂木,尖声叫道:“洛金玉你放肆!你蔑视公堂,侮辱朝廷命官,你该当何罪!”

“王家旺你无耻!”洛金玉半点不怯,立刻高声回斥,“你包庇恶人,于公堂之上装模作样,狼狈为奸,一问三不知,要靠师爷为你出谋划策,你当的什么朝廷命官,你不配。此间公堂内外恶狼环伺,有冤不能申,公道不能正,哪里还是公堂,分明是人间炼狱。”

“你€€€€”王大人倒吸一口凉气,实在是忍无可忍,无法再忍,一时之间血冲脑颅,恶向胆边生,忘了沈公公叫什么长什么样,又见洛金玉不顾衙役阻拦,执意要往外闯,想是要去江边阻止梅镇父老毁尸灭迹,顿时抓起惊堂木,连拍几下,大叫道,“别让他走,把他抓起来!”

衙役先还顾及洛金玉身后那位沈公公,不敢动粗,只敢张开手拦在洛金玉面前,洛金玉却丝毫不给他们半分颜面,径直用身体顶着他们拦阻的手往前走,虽洛金玉身体远弱于他们衙役,却逼着衙役步步后退,无可奈何。

倒是外面的梅镇镇民们见状,互相使着眼色,都往前挤,争着去拦阻洛金玉。他们还不如衙役“温和”,已打定主意不让这姓洛的竖着出去,便有意在混乱中要趁机对人动手。

以洛金玉现如今的体格状况,哪里敌得过其他成人男子?眼看他就要被这些人推搡伤害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面远远传来了“杀人了”“着火了”的惊呼尖叫声,众人下意识停下动作,回头去看。

洛金玉也难免跟着一起看过去。

几乎就在这同一瞬间,洛金玉还什么都没看见,就眼前一黑,被人拦腰搂住,头上还不知罩了什么,只听得熟悉声音低低道:“别怕,咱家在此。”

洛金玉一怔,正要说话,沈无疾又道:“别出声。”

他犹豫一下,没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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