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天赐已自寻了一处太师椅坐下,从怀中掏出药瓶,正在倒着,闻言轻笑,道:“子石实诚。这沈公自己编排之曲目,自然在他掌握之中,子石无需担忧。你既已说了要救火,那这火必然能救。”
沈无疾笑道:“小君大人多病体弱,难免也多疑,这都不打紧,关键是,咱家眼瞧着,就这一会儿,您已脸色发青了,不妨先吃药,可别出了什么事,咱家担待不起。来人,快奉水给小君大人吃药。”
君天赐也不露恼色,低头吃药。
沈无疾则低声抚慰洛金玉:“没事。”
洛金玉点头,道:“你说没事,我便信你。”
沈无疾心中如吞了蜜似的甜,嘴角一弯,低低笑道:“这呆子也越来越会说好听的话了。”
洛金玉并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好听的话,他不过如实说出心情罢了。但他也习惯了沈无疾这自顾自多想的毛病,总之只要他不是想不好的,那就随他去了。
毕竟,若要一句一句纠正沈无疾,那整天里就不必干别的事了。
可他不说话,沈无疾仍要自说自话,盯着他嘴唇看了看,凑到他耳边抱怨:“真烦外人在这,否则咱家定要尝一尝这抹了糖的嘴。”
洛金玉:“……”
他有些不自在地偷看一旁的君天赐与王大人,生怕这些外人听见了沈无疾这只能在自家房中所说的放浪之言,那可实在失礼。
他却不知,虽君天赐与王大人没听见沈无疾说什么,可光只是见这两人亲密耳语的神态姿势,就足够在心中翻腾蹈海,翻尽白眼了。
几人各怀心思,却都不动声色,坐在这安静内堂里喝茶寒暄€€€€也就是沈无疾与君天赐说些不痛不痒的话,聊聊天气,问问身体。
洛金玉心系外界,虽信沈无疾,却也仍然担忧,因此没心思理他们虚伪客套。他沉默着想来想去,倒也有些猜测出沈无疾的布置安排了。
王大人则是官位卑微,不敢插话,只在旁边一个劲儿地陪着笑,外加盘算自己如何度过此劫。
待日落西山之时,外头终于来人禀告,说梅镇内外上下皆已制住,不会再有乱子。
君天赐抱着茶盏,轻笑道:“不愧是沈公,又立一功。”
“咱家不敢独占美名,也多亏小君大人在旁协助,英明领导。”沈无疾笑着道,“还有王县丞,亦是积极配和,前途无量。”
这都是客套话,实则心知肚明,这场暴|乱就是沈无疾自己挑起自己镇压的,而君天赐也什么都没干,至于王县丞,更是不如没有。
但这等官场客套话,又总是要说的,为了体面,为了脸面。
洛金玉微微皱眉,欲言又止。
沈无疾眼尖看见,生怕这小祖宗嫌弃自个儿是官油子,急忙附耳讨人欢心,轻声道:“他们都坏得很,咱家这是稳住他们,实则咱家忒嫌弃他们,就不是一路人。”
洛金玉:“……”
他哪能不知沈无疾为何有此一举,本来好气,如今有些好笑,耳朵尖一下子红了,低声道,“在外面,你别总附耳说话。”
沈无疾有些委屈,用手指去勾洛金玉的手指,小声道:“都知道你我夫妻了,你是嫌弃咱家,不愿意叫人见着你我亲热吗?”
“这……这夫妻亲热无妨,却何必叫外人见着,有碍礼数。”洛金玉低声劝责他,“每次一说你,你就故意往大处扯拉。”
君天赐冷眼看着这二人又浑忘了世事似的,在那卿卿我我地恶心人。
至于王大人,他目睹此情此景,浑身冷汗,疯狂回想自个儿刚刚在堂上对这洛金玉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本来他听说这两人不清不楚的干系,也没如今亲眼瞧见两人恩爱吓人€€€€看这样子,竟不像想象中简单直接的权宦强抢民男或民男攀附权宦……
那这枕头风岂不是一吹一个准?!
洛金玉会吹枕头风吗?
会吗?
他会吗?!
王大人陷入恐慌之中。
沈无疾与洛金玉拉扯一阵,见这人实在羞涩,而自己则在拉扯之中忍不住便越发心痒痒,然而又不敢逆鳞亲热,不由得恼羞成怒,迁怒旁人,瞪向多余之人€€€€
“王大人。”沈无疾冷冷叫道。
王大人倒吸一口凉气,急忙起身道:“沈公公,小的在!”
“你到底是本地县丞,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
王大人忙道:“不敢,不敢……”
沈无疾哼了一声,道:“无论你敢不敢,如今外头大局已定,你还是跟出去,看看状况。若有需要排调之处,你也最熟本地情况,帮得上忙。”
王大人这才懂他意思,急忙应着往前堂去了。
沈无疾又打发走了其他人,最终,就在内堂剩下四人。君天赐道:“我这随从乃我心腹,无亲朋无好友,除了我,也再没第二个主子。沈公有话直说,无需管他,当他是根木柱就好。”
沈无疾笑了笑,便开口道:“小君大人是个敞亮人,那咱家与你开门见山。”
君天赐微笑道:“求之不得。”
沈无疾道:“梅镇一事已到这地步,咱家心想,是管也得管,不管,还得管了。”
君天赐点点头:“皇上先前是怕激起民乱,于名声有损,如今民乱自起,朝廷无奈,只得清肃了。”
“正是这个道理。”沈无疾叹气道,“只是……”
“沈公无需烦恼,”君天赐笑道,“我此行只为护天家颜面,别的与我没有干系,梅镇的人,我一个不认识。”
“这咱家倒是知道。”沈无疾眼珠一转,道,“咱家也知,小君大人实则也心热,嫉恶如仇的人。”
“沈公不说,我倒还忘了。”君天赐如在谈论饭菜好不好吃似的,语气平淡道,“关乎我那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