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着看曹国忠,微笑道:“曹公与我是没有仇的,又何必对我如此冷漠。说起来,我倒与曹公有共同的仇敌。俗话说得好,仇人的仇人,便是自个儿的友人。”
“呵呵,”曹国忠冷笑道,“说得和真的似的。”
“是真是假,曹公心中自有分寸,我不多说。”君天赐笑道,“我只问曹公一件事,你是想活,还是想死。”
闻言,曹国忠厉目看向他。
君天赐不慌不忙道:“曹公别生气,我不是在威胁你,只是提醒你。我有意求得曹公帮助,一定是希望曹公活的。还是那句话,我与曹公、家兄与曹公,虽政见不同,或有公仇,可绝无私恨。如今曹公大势不在,一介戴罪之身,且永无翻身之日,说句冒昧的话,我与家兄何必将你当作对手,你当不了了。”
曹国忠:“……”
“沈无疾却不同。他如日中天,且有着洛子石这层前因,君家与他势同水火,此仇怕是解不了。”君天赐道,“而对于曹公你而言……我听闻,沈无疾新近认了爹,那爹乃当年河南明家人,明家灭族,似乎是曹公的手笔。不知曹公与沈公公有没有对质过此桩旧仇?”
自然是早就对质过的。
曹国忠阴恻恻地不语。
君天赐笑道:“看曹公神色丝毫不惊奇,怕是对质过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痛快点。”曹国忠不耐烦道,“咱家绕了大半辈子的弯说话,如今没那个耐心了。”
“沈无疾对你下了毒,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你,你可知道?”君天赐幽幽道,“我猜,你大约不知道。”
……
从天牢出来,君天赐不急着回去,叫心腹推着自个儿往繁华的街道过去,慢慢看四周风景。
此刻是傍晚时分,夕阳还未落下,远处的天边是大片的通红的火烧云,许多人在归家途中,卖菜的、卖包子油饼的小贩们也在这时候生意最好,叫卖招揽着,有一处声儿最大,似乎是两个百姓为了几个铜板在推搡叫骂,周围人有劝架的,有看热闹的,还有起哄的。
很热闹的市井烟火,很俗气。
君天赐冷眼望着周围的庸碌众生,心中既嫌弃,又为他们感到茫然。
他暗道,这些人与蝼蚁无异,终其一生,不过吃喝拉撒睡,大多毫无成就,活着只为吃一口饭,死了不过是黄土一€€,实在是可怜又可笑,与朝生暮死的虫子有什么太大差别呢?
或许在茫茫宇宙之中,又有另一类人,看他们如同他们看虫子。
所以你看,其实大多数人的生命毫无意义。
君天赐忽然想起了一张横眉冷眼的俊秀脸庞。
皇上恩准他无需日日上朝,他便能不去就懒得去。殿试那日,他却本想去的,然而早上起得太早,又太急,一时晕了又晕,只能不去。
等君亓回来说殿试场景结果,并不出君天赐所料,那洛金玉是状元。
只是他没料到,洛金玉竟还是洛阳山的儿子。
洛金玉……洛子石……
君天赐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人的名字,自个儿也未察觉地露出了些微的笑意。
自从梅镇回来后,他就没见过这人了,偶而竟还有些想念。
他总回想起在梅镇时的那几幕场景,洛金玉在公堂上厉目斥骂,背脊挺直,振振有辞,叫人当时想打一顿,回过头来,气消了,又觉得有些意思。
这是在醒着的时候所想的。
梦里,君天赐也有所想念,想的却是另一幕€€€€是洛金玉击鼓时的样子。
他击鼓时,衣袖落到了手肘那儿,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臂,外罩也被举起来击鼓的手臂给带了起来,风一吹,越发飘逸,露出里面被腰带箍得紧紧的腰线€€€€洛金玉的腰格外细。
还有那仰着的脸,修长的天鹅般的脖颈……人也如天鹅一般的骄傲洁白。
君天赐很少有看得上的人,就连君亓、喻阁老,甚至于皇帝,他都在心中觉得都是一群不值一提的东西。
他对沈无疾倒高看几分,可仍是远比不上洛金玉。
沈无疾尚且还是个红尘中沾染了满身俗气的家伙,而洛金玉却格外的清新脱俗,就连骂人,仔细想来,也很有一番娇憨的气质……
也不知过了多久,心腹低声道:“风凉了,今儿先回去吧?”
君天赐点点头,被他推着拐了个弯,正要往君府方向走,忽然听见一道耳熟的声音叫道:“君大人。”
他一怔,回过头去,微笑道:“子石。”
叫他的人正是洛金玉。
洛金玉身着便服,两只手都拎着东西,就站在君天赐一步开外。
君天赐略打量了他一下,寒暄道:“听闻你已经去礼部入职了,这是刚下了班回家去?”
“是。”洛金玉答道。
“礼部去沈府,好像不经这条路。”君天赐道。
“是。”洛金玉道,“今日发了月俸,我绕路过来,买几本书与糕点。”
“书就罢了,倒没看出来子石爱吃零嘴。”君天赐瞥着他手上那包糕点包装上的印记,“这家我记得,何时开门都排着很长的队伍。”
“我不爱吃。”洛金玉坦然道,“无疾爱吃,但他不爱排队。”
君天赐:“……”哦。
他想了想,又挂起虚伪假笑,道,“叫府里小厮来排队就好,子石不必亲自来。”
“是这个理。”洛金玉耿直道,“但我今日发了月俸,我想亲自给他买,有什么问题吗?”
君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