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可就真是仗着朕脾气好了,换个人来,你脑袋早不知掉几回了!你可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皇帝怒目而视。
洛金玉却很是无辜:“臣别无它意,只是一问。”
他当真不是讽刺,而是想起沈无疾与他说过诸多官场事例,因此确实如此疑问。
谁料皇上这就有点儿……恼羞成怒的样子。
“没有利益置换。”皇帝憋着气儿,道,“也就是……唉,看他那样子,朕也心中不安啊。怎么说,他也是三朝元老,功劳苦劳他都有,如今成这样了……多少也跟你有关系。”
“臣听闻,阁老是下雨时要赏花,因此脚滑摔了。”洛金玉耿直道。
“你€€€€你这怎么说话的?”皇帝道,“这就急着撇清干系了?”
“臣没有撇清干系,臣只是实话实说,”洛金玉茫然道,“是喻府之人自己这么说的……”
“那不是因为被你死咬着不放,他能心神恍惚,脚滑摔跤吗?”皇帝问。
洛金玉费解道:“难道阁老下雨赏花,臣就会不查养孤院一事了吗?”
“你€€€€跟你说不通。”皇帝“啧”了一声,“不说这个了,就算与你无关……”
“本来就与臣无关。”洛金玉据理力争,“且不说是阁老执意下雨赏花,因此有此意外。退一万步而言,就算是阁老非得说他为了养孤院一案心神不宁,要赏花排遣心怀,可臣查养孤院一案,有理有据。查案前后,关乎臣的流言蜚语从来都是漫天飞舞,从未停歇,甚至还有愈演愈烈之势,因皆是捕风捉影,臣行得正坐得直,并未放在心上,也不见为此心神不宁。若有人因养孤院一事心神不宁,那臣觉得,他是心虚。”
皇帝无奈道:“哎呀……你不要管他是不是心虚,总之他都这样€€€€”
“他既心虚,便是因他心知养孤院腌€€内幕与他有关,他心虚是理所应当,臣查案就是要这些人心虚,不心虚如何改过?”洛金玉道。
皇帝无奈地扶额:“好,就算他心虚,就算养孤院的事他都知道……就算他错了,好吧?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何为‘就算’?”洛金玉问。
“洛子石你闭嘴!听朕说完!”皇帝忍无可忍。
“……”洛金玉不甘不愿地低头道,“是。”
皇帝瞪他一阵,心里其实也知道他是对的,便瞪不下去了,低着头将剥好的橘子肉掰开,塞一半到他手中,低声道:“别人和你不一样,天下分十成,最少九成都与你不一样……子石,人谁无过啊。你不要说你就没有过,你和沈无疾成亲,要不是朕有心帮衬你们,若是换了别人,你们这就是‘过’。你还想考状元?你早些年考上的秀才都要给你扒了。”
洛金玉皱眉:“此事臣说过无数次了,臣与沈无疾皆为婚娶,成亲一事竟能让皇上拿来与养孤院贪墨相提并论?”
“你不能道理都按你说的对错来,”皇上苦口婆心道,“你觉得贪墨是错的,那还不许别人觉得你一个男的和太监成亲是错的?”
洛金玉惊讶地看着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其中关联来,可观皇帝神色,又想到他人平日态度,仿佛对他们而言,此事就是浑然天成的逻辑,和人饿了要吃饭是一样的道理。
这实在令洛金玉疑惑得要命。
“所以啊……”皇帝趁着洛金玉没说话,赶紧把自己的话给说下去,“这事儿阁老也说了,他知道家人错了,可他也是个俗人,那是他儿子孙子,你让他能怎么着?如今事发,他也不怪你€€€€”
“所以阁老是承认了养孤院贪墨乃喻长梁等人主使?”洛金玉问。
“哎呀,你别打岔€€€€”
“请圣上回答臣,是或不是。”洛金玉问。
“是!”皇帝怒答。
洛金玉气急反笑:“那为何说起来,还像是臣的错?他何所谓不怪臣?臣做错了什么叫他有资格来‘怪’?”
“洛金玉你给朕闭嘴!朕说一句你杠一句,你是皇帝朕是皇帝?”皇上怒问。
“……”
洛金玉有心驳他这句,可见他快怒发冲冠了,想了想,憋住心里话,再度低头倾听,心中却还是委屈得很。
难道皇帝说错了话,就不能辩驳吗?那岂不就是媚上的佞臣?文臣可是要死谏的……
皇帝叹道:“阁老的意思是这样的,他都病成这样了,事后就上书辞官。内阁自然是少了一个人,就要往里补一个。你呢,论资历,是绝对不够的,可他就拿他的身份,叫他的门生都全力保举你进内阁。名义上还是说不过去,因此只说叫你内阁行走,到时再琢磨个听得过去的名目。但其实都知道,你就是内阁成员。”
他话说到这儿,就见洛金玉脸都气红了,攥紧的双手都在发抖,竟都气得笑了起来,可他只能装作没看见,继续说道,“至于养孤院的事呢,也就到此为止。你到此为止,他们也到此为止。他们不管养孤院了,养孤院日后怎么弄,归你管。子石,朕觉得,这样已经差不多了,你别太狠了。说句不好听的,狗急了也跳墙。”
洛金玉冷笑一阵,抬眼看他,忍着怒气,红着眼尾,问:“是皇上担心狗急跳墙,还是皇上觉得,朝中必须有所牵掣,担心喻系倒了,君系会坐大,威胁皇上?”
“洛金玉!”皇帝收起了所有亲切模样,面色沉沉地看着他,“你知点分寸好歹。”
“臣说错了吗?”洛金玉问。
“都说你是白眼狼,咬完喻怀良就该咬朕了!”皇帝骂道,“还真他大爷的没说错!朕对你不够好是怎么的?”
第260章
“正因臣视皇上乃盛世之君, 因此越发要勇于谏言, ”洛金玉渐渐平静下来, 只是脸仍是红的,不躲不惧地看着他, “此事背后,必然有君家左右挑拨, 想坐收渔翁之利。可在臣的眼中, 无有派系之别, 无有家族划分,臣对事不对人, 养孤院一事, 无论牵扯的是喻家还是君家, 无论君家从中挑拨或没有挑拨,臣只想查案,只想让案情真相大白, 让养孤院系统清明廉洁,令天下孤儿真得新政之利。”
皇上头疼道:“君天赐就是利用你这点来党争!”
“那不党争又如何?”洛金玉问, “让养孤院继续成为喻家敛财之处吗?”
“那他们现在已经说了,以后不敛了,养孤院全线都给你管,你还要怎么样?这和你的目的不就是一样的吗?”皇帝道,“那你说你想怎么着?这事儿再闹下去,鱼死网破,朕这皇帝也别当了, 带媳妇儿孩子回封地去,比现在舒服。”
马车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洛金玉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许久都没有说话。
喻府里,喻长梁也正在发怒:“您是病了这一场,老糊涂了吗?我们至于怕洛金玉到这地步?还保送他入阁?!”
“喻长梁!”他爹怒斥道,“你和谁说话呢?!”
喻阁老仍闭着眼靠在床头,神态与以往装聋作哑差不多,可脸色却大不如从前,已是残烛之照。先对皇帝说那一番话,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刚刚与儿孙叮嘱,更叫他喘不过气来。
喻长梁看他这样子,终于冷静了些,三两步上前,单膝跪在病床前的脚踏上,紧紧握住喻阁老的手,委屈道:“爷爷,洛金玉……不说别的,他什么资历,就能入阁?那孙儿我呢?我可是实打实的功绩履历都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