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一离开,叶煊就出了国子监,连招呼都没有大,低垂着头步伐匆忙的往西宫方向走,生怕别人看到他淬血的眸子,愤怒令他耳鸣头疼,咬紧的牙关沁出腥咸的铁锈味。
风夹带着湿气和青泥的味道,阴云翻滚压城而来,雨却迟迟没有落下。
八皇子目送自家七哥绷紧的背影远去,惴惴的想要去抓谢玉舒的袖子,脑子里顿时冒出父皇的呵斥,抿了抿唇,规矩的收回手。
“谢先生,七哥为什么不高兴?”他仰着头问。
“……没有不高兴,八殿下多想了。”谢玉舒照常的摸了摸八皇子的头。
八皇子瞬间就得意忘形,抓住了谢玉舒的手,缠着他直喊先生。
谢玉舒好脾气的应了,进国子监前忍不住往叶煊离开的方向投去担忧的视线。
但是天色将晚,他一个外臣并不适合留在宫内。而且……不管陛下心中所想如何,七皇子都已经被放在了夺嫡的牌面里,按照与父亲的约定,他是应该避嫌的。
新贵与世家仅一线之隔,谢家姜家都在夹缝中生存,看似繁荣昌盛,实则并无多少底蕴,他不能任性,以免给爹爹哥哥落下把柄。
谢玉舒叹了口气,跟着八皇子回了国子监收拾自己的东西。
叶煊大步流星往前走,一直到踏入洛华宫正殿,才被泰安扯了一把恍然醒悟过来。
“冷静点。”泰安扣住他的手腕,压制他体内暴走乱窜的内力。
叶煊一把推开他,冷冷的道,“我很冷静。”
“你——”泰安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视线越过叶煊落在他身后,流露出几分疑惑来。
“你看什么?”叶煊皱眉回头,只看到消失在长廊尽头的宫女背影。
叶煊将问,泰安视线往左边一瞟,小声道,“有人。”
来的是良妃身边的身边的宫女,请叶煊进去说话。
叶煊心情不好,也没精力应付良妃,直接道:“我今日累了,你去回母亲,我过些日子再来请安赔罪。”
说着就要走。
宫女赶紧喊住,苦口婆心的劝,“殿下,娘娘是好消息与您说,她知道后第一时间就想告诉您,您就去见见吧,难得她今儿精神好。”
“能有什么好事?重获圣宠吗?那可真是恭喜了,终于重新上位祸国妖妃了。”
宫女被这一番明褒暗刺的话惊住,噗通就跪在了地上。
叶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发抖的背脊,脸上满是嘲讽,“看来我猜对了?”
失望的太多次,早就已经心灰意冷。罢了,也不是不知道她那性子,何必跟她多计较。
叶煊闭了闭眼,满身的怒火不甘化作了沉沉的暮气,连眼神都平淡如水。
“我去给母亲请安。”他理了理袖子的褶皱,随口说了一句,泰安点点头。
叶煊径直往宸娇殿走,那宫女要跟上,却被泰安一把拽住,想要惊叫,却被泰安快速点了哑穴。
迎着宫女肝胆俱裂的视线,泰安扛起她离开之前,好心的解释了一句:“不会死。”
只是洗掉记忆丢去冷宫办差罢了。
宸娇殿今日换了新的熏香,是较为清淡的味道,四周的珠帘白纱都放了下来,良妃坐在太妃椅上琢磨着棋盘,见他进来满脸都是高兴,“煊儿。”
良妃招着手,软着声音抱怨,“你快来瞧瞧这局棋。”
叶煊没有应,一直走到大殿中间,撩起衣袍跪地恭恭敬敬的把规矩做足了:“煊儿给母亲请安。”
良妃笑脸一僵,宫殿里的气氛顿时很是尴尬。
她不喊起,叶煊也就端端正正的跪着,低眉顺目的道,“母亲若是没有事,孩儿就回文渊殿了。”
“你、你别急着回去,我有话与你说。”良妃搅了搅手帕,还是将没有说完的话说了,“煊儿来帮我瞧瞧这局棋,围棋的规则多的很,我怎么也学不会。”
叶煊如她所言坐到对面的蒲团上去,白子错漏百出,黑子排布紧密到处都是陷阱,是一个初学者和老手下的,很显然这个初学者就是良妃。
叶煊执白子下了几处地方,顷刻便将这局棋盘活了,吃下黑子数子。
良妃看不懂里面的门道,对吃子还是知晓的,笑逐颜开,夸赞道,“轻而易举化解死局,我儿真厉害。”
“还不算死局,只要填补上空缺,这盘棋很快就能反败为胜,黑子必输。”
叶煊的话说的轻描淡写,殿中的气氛好转了一些。
叶煊随口问道,“母亲素来只爱琴瑟诗文,怎么突然学起围棋了?”
良妃笑,“是你父皇喜欢。”
叶煊身形一顿,抓住白子的手指泛起白,他沉默着,不动声色的将棋子落在棋盘上。
咔哒。一声清脆声响。
“这局棋就是上次他来这时我们一同下的,我下的不好,他总是让着我,可我总过意不去,下棋定然时是相当比较痛快。我便想着学一学,每天进步一点,总有不需要他让的时候。”良妃说起皇帝的时候,眉眼温柔,整个人都像是浸在蜜罐里,透出甜腻来。
叶煊没答话,只安静的下着棋,一声一声清脆声响在静谧的宫殿中回荡,不知不觉间,棋盘上黑子被斩的七零八落,白子也没有讨到好。
良妃终于察觉出不对。
“煊儿……”
叶煊收回手,起身作揖,“此局已死,孩儿无能不能替母亲分忧,母亲若无事,今日国子监课业较多,孩儿就回去了。”
良妃心都碎了,一把抓住他的手,泪眼蒙蒙的看着他,“你是要往哪里去,你就这么不愿意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