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据说配制药材十分珍惜,对火候要求更是严格,一共就配出了这么一瓶,一瓶就三颗,黄莽治伤磕了一颗,一颗融在了叶煊掌心了,这最后一颗……
好在中途一只手将这药丸捞了回去,泰安将它重新塞回瓶子里,晃了晃,听见里面仅剩的一颗药碰撞声,小声念叨了句,“药丸,口服,哦。”
他把瓷瓶重新堵上,塞回了袖子里。
叶煊抽了抽嘴角,终于问道,“你确定你是拿药,不是偷药?”
黄莽那厮再怎么心大,也不可能将这瓶药就这么给他吧?
泰安面无表情的回答,“光明正大没有偷。”
叶煊眉头挑了挑。
泰安局促的站了一会,不甘心的补充了句,“我快,他洗澡,骂我。”
(我)光明正大(去拿的)没有偷,我(轻功)快,他在洗澡(没追上我),(只能)骂我。
叶煊:“……”他怎么没打死你呢?
叶煊扶额,第一次开始追寻以前那些药草的来源,泰安想了想,“太医院、黄莽、皇帝。”
“乾元宫你也敢瞎闯?”叶煊真是被他这包天的胆子唬了一把。
泰安表示,他只去两边耳室,没有去过内殿。
叶煊看他神色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只能姑且相信,这时察觉到不对:“近年来除了例行请脉外,没有听说父皇受伤生病,怎么乾元宫里会有那么多药材?”
泰安吐出两个字,“道士。”
“你在乾元宫看到了道士?”叶煊猛地从水里坐起来,大动作带起的水溅到了泰安脸上,他也不闪不闭,整个人看起来眼神空洞,像是在发呆。
叶煊急急问,“多少?”
泰安掰着手指数了数,最后烦躁摇头,“很多。”
皇帝在乾元宫窝藏了道士,弄了很多药材,这是在炼丹啊!
自古以来痴迷丹药的皇帝几乎都是中毒而死,前朝宗教乱国,十年换了三个皇帝,因此祖皇建国后对宗教多有打压。
上一回六公主落水,皇后请了道士和尚来念经驱鬼,按道理皇后情有可原,不该多处罚才是,皇帝的反应却很大。
原来是心虚。
叶煊眼眸闪了闪,唇角带出两分嘲讽了。
他说呢,怎么皇帝运筹帷幄这么多年,突然就急不可耐的操纵起□□争来了。
叶煊闭起眼,又问起宸娇殿的动静,泰安照实说了。
姜太医不愧是曾随军出征过的军医,纵然不是妇科圣手,应对突发状况和对各种药物的临床运用,都比宫里没见过世面的太医要厉害,他一出手,良妃保住了命也保住了腹中胎儿。
泰安顿了顿,吐出三个字:“不乐观。”
叶煊没有意外,当初良妃的病都是他亲自请姜太医看的,那老头特意开了避子汤,托泰安带过话:目前良妃的疯病必须依靠药物控制,这些药物除去让她能安静不闹的软筋散外,还有一味有麻痹神经作用的致幻类草药,也就是五石散。
五石散又称麻沸散,三国时期神医华佗研制的一种药物。
寻常大夫碰上疯症根本无从下手,姜太医却敢拿五石散一试,里头有一味名为曼陀罗的药物,能控制情绪,配合软筋散食用,确实将良妃的疯病压制了下来。
但姜太医也说过,“此药好也不好,正确用之能救人,错误用之能杀人。而且该药极为影响消耗身体,我用此物主要是为了防止她悲伤过度自裁,她后期能不能好,只能看她自己。”
“还有,服用此药期间,切不可怀孕,必须再停药半年以上,才能孕育孩子。否则,轻则胎儿畸形、病情加重,重则一尸两命,无力回天。”
良妃自己也知道这件事,却还是选择了搏一把。
叶煊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该为她的愚蠢恼怒,还是该可怜自己那个还没出生的弟妹。
叶煊嗤笑了一声,神色逐渐变得冷淡。
反正他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也都劝了,有人一心求死,他也救不回来,便罢了。
反正母亲这一位置向来名存实亡。
叶煊闭上眼靠回木桶边,窗户一开一合,冷风吹开水温的热度,泰安出去的时候似乎没踩好,又或者被风雨交加带了一下,瓦片发出一声轻响。
“谁?!”隔壁一声冷喝,紧接着木窗大开的“咔哒”声,和有人翻身飞上房梁的破空声先后而至。
叶煊眉头一皱,没有睁开眼,只有耳朵动了动,捕捉空气中细微的动静。
谢玉舒换好衣服之后,看着外面昏黑的天色,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要在皇宫待一晚了。
他本来只是想安抚一下叶煊,哪知道被人直接扛进来还嬉闹了一番。
想起放下在床铺上幼稚的翻滚打闹,童年都没这么做过的谢玉舒脸上就发红。
他心中纠结,还是让守门小太监去找相熟的守卫往相府递话,以防家人担心。他出去了一趟又回来,正好碰上先前送衣服的小宫女,对方一看到他就缩了缩脖子,眼神怯怯的似乎有些怕他。
谢玉舒赶紧露出了自己最温和的笑容,哪知道小宫女脸色一白,差点没把手里的被褥抖到地上去。
谢玉舒满脸尴尬,退开了一步,示意自己的无害,才自我介绍道,“我叫谢玉舒,是教导你们殿下课业的一名先生,不是坏人。”
对于他的主动退步,青蓝果然放松了一些,闻言歪了歪头:谢玉舒,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她恍然想起了什么,一拍手,伸手从床头拿出一件东西,指了指。
谢玉舒先是惊讶了下青蓝居然是哑女,才将视线落在她拿出的东西上。
一只已经枯萎颓靡软塌塌的,勉强能从两根长须看出形状的草蚱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