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披着龙袍匆匆过来的时候,稳婆战战兢兢的出来宣布:良妃生了一个死胎。
第43章
叶煊腿恢复的差不多了之后, 进了良妃的帐篷,虽然已经处理了一番,里头却还带着些微腥气, 那个一出生就死了的孩子已经被抱走了, 除了当时接生的人, 没有人见过,陈嬷嬷也不在。
叶煊并不意外, 毕竟世俗都推崇“君子远庖厨”,连产房都不让进, 更别说一个死胎了, “晦气”的都不能让他的父母兄长见一眼。
否则随行而来的礼部官员就会哭天抢地喊陛下三思, 殿下三思。
叶煊沉默的进来,站在门口, 沉默的看着良妃在皇帝怀里捂着脸崩溃的啜泣,皇帝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抚她, 嘴上说着“以后还会有的”, 实则那双龙目中的悲伤只浮于表面,更多的是一种深思。
明明人在这里, 却很是心不在焉, 叶煊猜测,他很可能在想这次事件是突发还是意外。
所有的一切从头到尾仔细推敲是符合逻辑的, 可太多巧合组成的意外总免不了让人多心, 如果是人为,是谁下的手呢?皇后吗?那也太蠢了。
叶煊和皇帝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观察了良妃一会, 发现她并不如自己设想的那般虚弱无力, 或许是悲伤过度脸颊上带着异样的薄红, 呼吸很急促,她揪住胸口的衣服痛苦的弯下腰,情绪一时难以自己。
叶煊打算离开,却被皇帝喊住,“煊儿,过来。”
“父皇,母亲。”叶煊慢慢走过去,被床榻上的良妃一把抱住。
“煊儿,我的儿……”那饱含情绪的哭声淹没在他衣服间,变成闷闷的哀泣。
叶煊微愣,眉头不动声色的敛了敛,垂下了眼睑,良妃细碎的抽噎断断续续,明明让人听着是伤心欲绝,叶煊却诡异的觉得,良妃的悲伤程度还不如先前被他知晓怀孕前在洛华宫的大闹。
虚有其表的感觉。
叶煊正觉得奇怪,就忽而感觉良妃离开他怀抱,红着的眼眶里含着泪,泫然欲泣的看着皇帝,绝望的道,“诞下死胎,我已无颜面对陛下,望陛下给煊儿赐一块封地,远离京都,让我随着煊儿一起走吧。”
叶煊讶然的撩起眼皮,惊讶一闪而过,他没想到良妃会在此时提出这个要求,以退为进吗?
不管为什么,离开京都确实正中他下怀。
大梁皇子一般出宫建府后便会赐封号封郡王,例如大皇子叶灼封号为豫,但因为此字有安闲的寓意,不管是德妃还是大皇子都不太喜欢,所以很少有人会叫他豫王,依旧是以皇子殿下来称呼。
像有党争势力拥护的皇子,一般只赐封号不赐封地,留守在京中上朝听政,而赐了封地的皇子无皇帝首肯必须去封地,轻易不得入京,基本可以算是排除了夺嫡行列。
叶煊跟谢玉舒做出承诺之后,就一直想着怎样能让皇帝提早给他封王赐地,他看得出来皇帝对他的所谓偏疼其实跟对良妃的宠爱一样,流于表面。他现在将自己推出去当靶子里,多半是为了保护背后真正属意的继承人。
离他出宫还有六年,六年时间就算是烂泥也能趴墙上唬人了。他不信到那个时候,皇帝真的会把他留在京中。
主要是六年太长,叶煊已经厌烦了宫里的一切,想早点出去,把还没有彻底显露才能的谢玉舒一起带走,他一直在捉摸着让皇帝松口的办法,谢玉舒被派遣去庆州一事,让他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他觉得不能等,必须抓紧谢玉舒,所以一直在查二皇子透露的事情,想要以此来增加自身筹码。
叶煊从来没想过,良妃会提出封王一事。
他敛下眼中的探究惊异,垂眸站在那里,听见皇帝半是威严半是警告的呵斥,“胡闹。”
“这只是意外,朕并没有怪你。”皇帝拿出了曾经哄骗洛婉清的温柔。
良妃眼里带着破碎的泪光,脸上勉力的笑容分外苦涩,“陛下,我已经累了,我不想再待在宫里了,从来就没人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让我和煊儿走吧,我愿去沧州……”
沧州跟庆州一样都是边界的地盘,时常受到草原游牧的骚扰,安城就在沧州最北边。
皇帝驳回了她的意见,“沧州地方偏远战事频繁,怎能去那里?爱妃别多想,朕在这里,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好好养着身体才是……你且放心,等以后煊儿大一些了,朕一定给他好好封赏一块地,你看封号为昭如何?”
“明月昭彰,意为晨曦……”
“三郎。”良妃突然喊出这个称呼,皇帝一顿,看着良妃那张病弱之下越显楚楚可怜的脸,心中忽而涌起片刻温情。
良妃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闭着眼泪盈于睫,声音娇弱委屈,“三郎,你还记得我曾经说我想去边关吗?在宫中数年,我本就身体不好,如今……更是无法走远了。”
“三郎,嫁给你为妃为你生儿育女我从未后悔过,只是终归遗憾未能实现自己当初的想法。”
“如果可以,我希望煊儿能去,你就当是我的遗愿吧……”
皇帝看着良妃全然信任的脸庞,态度软了一些,抚摸着她的脸颊,疼惜道,“不要胡说,等你好了,朕带你去,煊儿也带去。”
“三郎,我就这么一个愿望,你就答应我吧。”良妃梨花带雨的低声道。
皇帝妥协了,叹了口气连声应好。
良妃大概是哭多了,头晕的厉害,肚子也有些疼,拉着皇帝的手撒娇让他陪,皇帝有些不耐烦却也应下了。
叶煊以下去换洗为由先行告退了。皇帝看着他身上那件染血的衣服,也不好多说什么。
叶煊察觉良妃的态度似乎很奇怪,方才居然没有提过那个死胎,他皱着眉进了自己的帐篷,先洗漱好换了一套衣服,发现泰安还没有回来,转身去了裴晟的帐篷。
裴晟正在用膳,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别找我,我也不知道人在哪,先前将我拉走后,一句话没说就又跑了。”
“去了哪?”
“我怎么知道?”裴晟看他脸上表情不好,别别扭扭的又补充了一句,“我看他是跟着那群稳婆往山下去了,走的时候好像说了要去见谁吧。”
叶煊出了裴晟的帐篷,思索了一番,还是没有下山去看。
因为良妃早产,身体不适,皇帝下令再休整一天回宫。
刚刚入夜,叶煊点了灯在翻看谢玉舒留下的书,一边用手指摩擦着那空白处的簪花小楷,一边深思着今日良妃突兀的早产和反常。
他将事情发展前后在脑子里仔仔细细过了一边,断定这绝不是意外。有人在算计,只是不知道幕后之人到底是谁,目的又是什么,良妃到底是将计就计,又或者是有其他想法。
正想着,脚步声在帐篷外响起,裴晟的小厮在外头低声道,“七殿下,我家少爷请您过去。”
泰安回来了。
叶煊抓了斗篷披上就要离开,刚跟小厮点头,忽见对面的帐篷一阵喧闹,婢女一手血跌跌撞撞的闯出来惊慌大喊,“来人啊,不好了,良妃娘娘大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