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封月见到叶煊,伸手就让他抱。
叶煊将小孩抱起来,转身又塞到谢玉舒怀里,谢玉舒和封月大眼瞪小眼。
“好好养着,谁也别给,想见我了就带他进宫,没人会拦你。”叶煊把谢玉舒散落的头发绕到耳后,声音低了一些小声道,“等我。”
面前的人抽身离去,谢玉舒下意识伸手要拉住他,“子煊。”
叶煊回头,对着他勾勒出一个浅笑,再回头,一步一步走回台阶上。
封洛已经缴了泰安的刀,斩断了泰安的九节鞭,反剪他一只手将他压的单膝跪在地上,泰安抽出靴子的匕首,单手在脸上一划,沾上了鲜血,扭身拼着胳膊要断的狠厉朝封洛扎去。
封洛眉头一皱,反常的没有逼近,而是松手退后拉开了距离。
“泰安。”叶煊喊了一声。
泰安立刻止住上窜的身形,握着匕首的手轻轻颤抖,周围隐隐有悉悉窣窣的爬动声音,是被血腥中参杂的诱人味道吸引来的虫子。
泰安难得一见的敛了下眉头,眼里有着明晃晃的厌恶。
一布巾摁在他脸上,卷轴正正落他头顶,叶煊从他身侧走过,“把血擦干净。”
泰安看着自己脸上的圣旨,第一次感觉到什么是如芒在背,他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一时间更瘫了。
……
帝王丧葬全程由封洛——如今该说是冯子健了。
大将军王冯子健,新上任的国舅爷,身负累累战功,握有三十万大军,便是朝中最不识相的言官都闭了嘴,有关三十一年前的江南私盐案再度被翻了出来,由丞相谢玉舒和大理寺共同查案,证据一一公布,被张贴在城门上,编成故事、戏文在坊间表演传唱,宣告天下人。
“这江南巡抚冯必扬被诬告,几百口人尽皆丧命,若非长子冯子健离家多年,一直在外走南闯北,后来隐姓埋名参军,若不是靠着这军功一步步坐上大将军王的位置,怕也是得不到平反这一日啊。”
“曾经盛宠一时的良妃娘娘便是冯子健最小的妹妹冯婉,私盐案之时方才三、四岁,尚且是个不知事的小孩,冯夫人趁着她熟睡,将她送至了外祖洛家,后来判案夷三族,洛家也牵连其中,便将她藏在了米缸里,冯将军诈死之后回乡把她寄养在和洛家交好的沈家,以表小姐的身份养大的。哪知十六岁去庙里祈福,便被看上了……”
“盐槽总督黄友仟一家更是凄惨,黄友仟之子黄维仁,小三元案首,十几岁便高中,本是前途无量,最后啊,却闹了个家破人亡!听说他在刑部大牢关押问审数年不肯认罪,后来便被放了出来,成了阉人在宫里当差,大将军王宣布平反那日,黄维仁在勤政殿磕了九个响头,然后自裁而亡……这黄家,是绝户咯。”
“还有那些被牵连的官员,我看公布的名单,足有百来人……”
“天子一怒浮尸百万,可怜啊。”
“莫说了莫说了,宫中白绫都未曾撤下呢……”
梁武帝尸骨未寒,却注定要背上昏君的骂名,流传千古。
……
谢玉舒终于将江南私盐案全查清楚了,他让人连夜送到大将军府,抬脚往封月的院落而去。
里头烛火摇曳,听见推门声,小孩本来困倦至极,倏然睁大了眼,看到进来的是谢玉舒,失望了一下,大眼睛里就溢满了眼泪,“哥哥……”
谢玉舒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床边摸了摸他的头发。
小孩模样同良妃长得太像,容不得谢玉舒不多想,上回冯子健喊他去将军府之时,他犹疑的问了,冯子健坦坦荡荡没有隐瞒,直接道,“你猜的没错,他确实是七年前那个应该夭折的孩子。”
“七年前,我回过京,通过郑太医给了她一颗毒药。”
谢玉舒虽然已经有所预料,却还是惊骇不已。
七年前皇后毒杀良妃一案,所有证据都指向了皇后,这是一场滴水不漏的栽赃嫁祸。谢玉舒入了大理寺之后,一直审查旧案悬案,六公主叶灵曾托人请他进宫一次,希望他能重查这案件。
曾经骄傲跋扈目中无人的六公主瘦的都脱了像,一张嘴就落了泪,哽咽道,“三叔叔,你信我,我没有做过!”
谢玉舒回去后就将案子翻出来对了一遍,却找不到任何漏洞,而皇帝为了封口,当时在场的奴婢太监尽数处决,就连发现夹竹桃粉末的郑太医也已经被灭口。
谢玉舒去过凤仪宫见过皇后,皇后已经疯了,哭哭笑笑,清醒的时候对着外面空荡荡的院子发呆,一句话也不说。
谢玉舒没办法只能自己推演,而唯一值得拿出来仔细品品的,也只有九皇子。
六公主落水和惊惧都有九皇子的影子,然而良妃中毒一事除了他们的位置挨得最近外,处处都同九皇子无关,谢玉舒也想过会不会同九皇子的生母越贵妃有关,然而却连动机都找不到。
皇后同越贵妃都是李家姐妹,虽然因为不在一起长大而分外生分,越贵妃杀良妃还能找到些理由,可诬陷皇后便有些牵强了。
谢玉舒最后只能作罢。
如今猜到真相,谢玉舒眼中满是复杂。
冯子健却摆了摆手,“药虽然只给了毒药,我却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等我率兵攻入京都随我去沧州,要么死在皇帝身边,她选择了后者。”
“她不认同我的想法,却还是以死谋了条出路,让我护那两个孩子一生平安。”
“——呵,天真。”
……
谢玉舒回过神来的时候,封月已经蜷缩着睡着了,他格外怕冷,习惯将头埋进被子里,谢玉舒帮他掖了掖被角,把他的鼻子露出来,才轻手轻脚的出去。
一路回到自己的房间,忽而感觉到不对劲。
他关好门,眼神一冷,屈肘直接往后击去,被轻轻巧巧的化解,还被人拦腰抱了起来,撞进熟悉的胸膛里。
“玉舒,是我。”叶煊抱着他摔到被子里,脑袋在谢玉舒肩窝出蹭了蹭,发出满足的喟叹,随后又委屈的道,“为何不去找我,我等了你好久。”
谢玉舒摸了摸他的头发,放松的任他抱抱蹭蹭,无奈的笑道,“你已经是皇上了,再如此成何体统。”
叶煊一顿,撑起上半身,看着躺在身下的谢玉舒,面色不悦,“我尚未登基玉舒就如此,若我登基,想必更要生分了。”
“君是君,臣是臣,君臣有别。”谢玉舒意有所指。
叶煊一开始还以为是在说他们两人的关系,有些恼怒,却见谢玉舒眉眼坦荡,他思索了片刻,问,“你不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