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枕着息旸的肩膀躺下去, 目光落在他灰白的长发上, 又缓缓收回了视线。
如果从现在开始对他好一点,那等被揭穿的时候, 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生气?
他心里又有点不平,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恶毒的女人!息旸真是太可惜了, 明明长得那么好看,还那么有本事, 就因为一个女人的野心, 就要变成这副模样。
恬期真的好气啊。
这个女人不光毁了息旸,还连带的毁了自己,啊,太气人了!
他生气的时候呼吸会微微急促起来,息旸侧头来看, 只看到他漆黑的发顶,他伸手摸了摸,柔声道:“快睡吧。”
恬期的气性来的快去的也快,自己在心里臭骂一通出完了气,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那颗脑袋不自觉的从息旸的手臂上滚了下去,被男人轻轻托住,缓缓放在了枕上。
恬期睡着的时候像只猪,息旸喊了两声,半点儿动静都没有。
他徐徐起身,目光落在他盖在腰间的被子,抬手慢慢揭了开。
被子下面,恬期的手指还挂在自己的腰带上,但已经不自觉的松了开,息旸的手指穿入他的指缝,微微一挑,他的手指便从腰带上滑了去。
息旸的眼神陡然温柔了起来。
恬期并非是警惕心很差的人,如今能在他面前睡得这么死,他愿意相信对方潜意识将他当成了亲近的人。
他的手停在恬期的腰带上,须臾,还是缩了回来。
恬期一个翻身,一只腿再次搭在了他身上,不知梦到了什么,他忽然弯着嘴角笑了起来。
恬期确实做了个美梦,他梦到了很多很多年前,还很小的时候,没有晏恒伊的时候。
那会儿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女孩子,穿小裙子,扎小辫子,会缠着哥哥们给他摘花往头上戴。
那天也是一样,他脑袋上插了好大一朵牡丹花,艳俗的要命的花朵戴在玉雪可人的小孩子脑袋上,反而将他那张脸衬得分外清丽稚气。
他就那样顶着那朵花,高高兴兴的摆着双手去了前厅找父亲,一照面就往他身上爬,晏相为人严肃,也就在他面前会稍微收敛一些,但一旦有了外人,还是会以礼数为先。
于是恬期刚爬上去,就被晏相绷着脸丢了下来,严厉的男人把他扶稳,沉声道:“谁又把你放出来的?”
“我自己出来的。”小孩子的眼睛清澈漂亮,他知道爹爹虽然严肃,但却不是厌恶,所以一点都不怕:“我摘了花,好香好香。”
他摸摸自己的头,踮着脚尖给晏相看,又被对方横了一眼,晏相看上去很想把他头上的花摘了,但到底还算给他面子,道:“这屋里还有客人呢。”
接着,恬期听到一声很轻的笑,他一开始根本没注意,这会儿忙扭着脑袋去看——
那一瞬间,恬期感觉耳边仙乐飘飘,恍若上了天堂。
他看到了一张相当好看的脸。
对方大约年长他几岁,已有几分少年模样,皮肤干净洁白,那双眼睛点漆似的,漂亮的天上有地下无。
他看着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看着他。
“这是小女玉颗。”晏相跟他介绍,对方回神,有礼道:“见过玉颗妹妹。”
“玉颗,这是太子殿下。”
恬期一边听着仙乐,一边歪了歪头,勉强把父亲的话听进耳里,“太子……是那个天才哥哥。”
“好了,去找你娘。”晏相怕他不像话,挥手喊来下人把他抱走,恬期走的时候还一直在看对方,到了后院之后,晏夫人还没来得及问话,他就又跑走了。
恬期喜欢天才,很早就听父亲说过太子息旸温润如玉,文武双全,总之就是厉害的要命。而且他往日跟舅舅出门,听到的也都是哪家姑娘想嫁给太子,爹爹更在他面前说过,女孩子嫁得好就够了,所以潜移默化,恬期觉得要能嫁给太子一定是天底下最好的事。
那日一见,他更觉得息君尧远比传言中更好。
晏相连续丧子,其实对他能够长大根本没抱太大希望,所以他做什么,晏相也很少管教,哪怕他曾经恬不知耻的说过自己要嫁给太子,晏相也只是一笑而过。
他只希望恬期健康快乐。
但恬期却对这事儿上了心。
他第一次见到息君尧,就被人家迷得死去活来,趁着父亲还跟人家在厅中议事,便偷偷摸摸从后门溜了出去,等太子马车来到,便陡然窜出来,‘哎呀’一声坐在地上。
果然就见那温良的太子匆匆下了马来,对方一眼见到他掉在地上的牡丹花,便将他认了出来。
少年来到他身边:“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恬期近距离看他,越发觉得这人生的漂亮,他说:“我,我也不知为什么,见哥哥要走,腿就自己追出来了。”
息君尧:“……”
他脸红了一下,然后抿唇笑开,道:“摔哪儿了没?”
“嗯……”恬期皱眉,扁嘴道:“就是花掉了。”
息君尧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那朵艳俗的花,没忍住又笑了一下,他重新把花捡起来,拂去上面的轻灰,递到恬期手里:“来,我先送你回去,待会儿老师找不到你,要着急了。”
“可我不想回去。”
“那你想去哪儿?”
“我想跟哥哥一起回家。”
“……”息君尧又默了一下,道:“这,也要经过老师的同意。”
“你把我拐走不就好了。”恬期眼睛亮亮的:“哥哥,你把我拐回家吧。”
“你……”息君尧不自在的捏着那朵花,重新给他插脑袋上,他大概从没见过恬期这么不要脸的人,半晌,才解释道:“你年纪这么小,不要随便跟男人说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