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度剑 第19章

越影山主峰清野峰是掌门居所,也是纯钧派的门面所在,上面除了议事待客的剑气堂,还有藏书的砺金堂,论道的海川堂,演武的精刚堂……以及专供用膳的五味堂。

闻衡看着门口匾额上“五味俱全”四个字,感觉纯钧派比京里某些王府都讲究,这些人不去考个秀才可惜了。

按纯钧派的规矩,弟子们平日里由各峰长老教导,每隔五天要来主峰听讲一次,统一修习本派内功。盖因内功是一切武学的根基,稍有不慎,很容易走上歪路,必须有精熟此功的人在旁引导指点,以免出现走火入魔这种大岔子。

像闻衡这种初入门的弟子,就要和其他同等水平的别峰弟子一起学习最基本的心法《小忘物功》。

《小忘物功》是从纯钧派镇派秘笈《忘物功》中演化而来。《忘物功》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上乘内功,博大深奥,然而其幽微曲折之处颇多,纵是本派高手也未能全部参透,所以长老们从中拣选出一部分浅近易懂的功法,编成《小忘物功》,两者同出一脉,既可为弟子们打下《忘物功》的底子,又不至于晦涩难学。

昔年庆王闻克桢为了解决闻衡不能习武的难题,也曾找来《忘物功》让他试着修习,然而终归是徒劳。闻衡这次听讲,还抱着一点“纯钧派或许有不传秘法”的侥幸,然而他跟着众人呼吸吐纳了一下午,丹田仍是空空如也,没摸到半丝“真气”的影子,他便知道自己是完全没救了。

负责教授内功的是本派高手史鹏,他巡场巡到闻衡旁边,还站住脚惊讶了一下。因为纯钧派收徒门槛高,来者要么是早有基础,要么是天资卓绝,真正能进入到海川堂听学的人,很少会出现这种努力了半天还毫无成果的尴尬情况。

“啧,你是怎么回事?”他俯身按住闻衡背心,试图以自身真气引导他气沉丹田,“闭目静心,循着我的真气……咦?”

他手上那道真气一进入闻衡身体中,瞬间如泥牛入海,消散得无影无踪,史鹏不信邪,依法重试一回,依然如此。他在海川堂执教十余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怪异体质,不由得大惊:“你这根骨好生奇怪,怎地好像没有奇经八脉一样?”

闻衡的睫毛心虚地颤了几下,还没到等他想好如何装傻,史鹏满脸疑惑地起身道:“你随我来。”

李直他们从另一间讲堂出来,不情不愿地站在院中等闻衡散学。然而等了许久,直到所有人都快走光了,闻衡也没出现,李直等得不耐烦,皱眉道:“这小子又弄出什么事了?”

崔君安随手拉住一个弟子,问道:“师弟,向你打听一个人,今日新来的那个小师弟去哪儿了?”

“师兄说的是那个岳持?”那弟子道,“被史先生叫进内室了,还没出来呢。”

崔君安一愣,追问道:“他怎么了?史先生为何忽然要留他?”

“不清楚,”那弟子摇头道,“我隐约听着,似乎是他始终没摸着丹田存气的门路,”

李直心下一动,问道:“他难道真的一点内功都不会么?”

“八成是,”那弟子玩笑道,“可能先生也嫌他太笨了吧。”

正说着话,旁边忽然传来一个清亮娇嫩的女声,如婉转莺啼,含笑道:“好久没见了,你们在这里说什么呢?”

一个穿鹅黄短袄、腰悬长剑的少女自院外走来,步履轻盈,姿态绰约,直教众人眼前一亮。李直立刻换上一副笑脸,迎上前去,殷勤问道:“师妹怎么有空过来了?”

少女在他两步远外站定,道:“刚从精刚堂练剑回来,有些问题想请教史伯伯。”

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纯钧派的大小姐、掌门韩南甫的独生女韩紫绮。她肖似其母,生得端丽秀美,李直对她素有好感,马上抢在别人面前道:“玉泉峰上新来了一个记名弟子,今日跟着一起过来听讲,好像因为太笨了,方才被史先生留了堂,我们正说这事呢。”

韩紫绮奇道:“笨?秦伯伯怎么会收这样的徒弟?”

没等李直接话,身后传来“吱呀”一声,闻衡推门而出,大概没有想到院子里有这么多人,一时愣住了。

韩紫绮与他四目相对,什么都忘了,脸颊蓦地飞起一片红霞:“呀,好俊俏的小师弟。”

闻衡:“……”

李直的脸“刷”地一下绿了。

第17章 比斗

论理闻衡比韩紫绮还要大上一岁,但按入门早晚排辈的话,韩紫绮叫他“师弟”倒没错,就是前面多带了一个“小”字,令人觉得很不对味。

他面无波澜地走下台阶,瞥向崔君安,等着他介绍,韩紫绮却不认生,落落大方地笑道:“我叫韩紫绮,是你师姐。你呢,叫什么名字?”

“岳持。”闻衡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干脆利索地道,“见过师姐。”

他答得太不在意,反而显得冷淡。韩紫绮在同年纪的师兄弟中还没见过这种傲得格外出众的男子,反倒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和好胜心,想逗他多说几句话。

她面上笑意稍敛,直白地问:“我方才听说你被史伯伯留堂了,怎么,你半点武功也不会吗?秦伯伯怎么会收你做弟子?”

闻衡听她一口一个伯伯,再一想纯钧派掌门人韩南甫,就猜到了她的身份。只是他既没有借这位大小姐向上爬的野心,韩紫绮在他眼里也顶多只算长相周正,断然不到惊艳的地步,所以他仍旧没看韩紫绮,心平气和地答道:“是。至于师父为什么收我为徒,你可以问问李直师兄。”

韩紫绮一头雾水地看向李直。

李直:?

不是,关我什么事?

闻衡中午没吃几口饭,现在有点饿了,而且他还不会生火做饭,只怕回去要对着冷锅冷灶发愁,因此心情十分低落,只想赶紧走人。谁料李直突然说:“岳师弟有个绝技,他虽不会武功,却熟知许多武功招数,师父今日还夸他能融会贯通。师妹,你最近不是在练天女剑吗?何不叫岳师弟给你看看?”

“哦?”韩紫绮点头,“好呀。”

闻衡快要烦死他们了,沉着脸道:“我学艺不精,不敢胡乱指点师姐,史先生就在房中,师姐不妨去请教他。”

“我要请教史伯伯,何时不能请教?”韩紫绮笑道,“今日偏要看看你的真本事。”

李直在旁边帮腔道:“同门切磋而已,岳师弟何必推辞。”

有些人就是爱把强人所难美化成不拘小节,惯出了一身臭毛病,还觉得自己理直气壮。闻衡强按下心中不快,深吸一口气,咬着后槽牙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走到近前,随手从庭院中开得正盛的梅花树上折下一根长直的树枝,以此为剑,以示无伤人之意,对韩紫绮道:“师姐请。”

韩紫绮都快被他气笑了,当下擎剑在手,唰唰唰疾刺三招,口中高声道:“少瞧不起人了!拿根破树枝吓唬谁呢?”

闻衡面不改色地向后撤了一步,手中梅枝一甩,连点她右半身腰腹几处大穴,韩紫绮出剑虽快,却没快到不给他人反攻之机的地步,她的剑还没到闻衡面前,闻衡的树枝已扫到了她的衣角。她见势不妙,立刻挥剑向闻衡手中树枝斩去。

天女剑此名本意是“天女散花”,一招中最多含着二十剑,轻灵飘逸,密如花雨,既要使得优雅绰约,更要出剑迅速,否则形神皆散,难副“天女”之名。韩紫绮毕竟是初学,剑招不熟,气力不足,兼心绪不稳,跟天女散花根本搭不上边,在闻衡眼里差不多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经过那日破庙中与黄鹰帮一战,生死淬炼之后,闻衡心境和剑术似乎都有所长进,他没有内力可以依赖,反而更能体悟剑中纯粹的“道”,再以广博的武学功法为基础,逐渐从中摸索出了一套适合他自己的应敌剑法。

韩紫绮连续出了几剑,不是被他手中梅枝点中要穴,就是被扫到手腕颈间,天女剑竟施展不开。反观闻衡出剑,飘忽诡异,快得令人目不暇接,一时倒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天女散花”了。

李直看得焦急,恨不撸起袖子替韩紫绮上。恰在此时,韩紫绮步步后退,不小心踩到一块结了冰的地面,脚底一滑,重心不稳,登时向旁边歪倒。这一倾正好将自己送到闻衡的出剑范围内,颈侧被来不及收走的梅枝重重地戳了一下。

围观众人惊呼小心,李直立刻抢上去要扶她,然而没等他的手碰到韩紫绮,斜地里忽然凭空冒出一截剑鞘,刚好垫在韩紫绮的背后,稳稳地将她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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