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合上仓库门,即刻就想离开,哪知刚迈出一步,旁边房子突然拐出个人来,正是那土匪甲。
安乐一惊,正当进退两难时,一个黑影风似的掠过,电光火石间,他就被那风拽进了草垛里。
身后的人捂住了他的嘴,热热的呼吸吹在他的耳边,低声道:“噤声。”
安乐侧过脸看了看那人,蒙面黑衣,只露出一对亮晶晶的眸子,宝石似的。
“哟呵,小丙,怎么睡地上了?”土匪甲踢了踢熟睡的看门人,见他睡得直流口水,无奈地摇摇头,径自打开了仓库门进去翻找,嘴里还嘀嘀咕咕地发牢骚,“金疮药金疮药,不过才十下板子,要我大半夜来搞什么金疮药,真是少爷身子土匪命”
“跟我来。”
凌无奇轻声道。
安乐还没反应过来,忽地被凌无奇揽住了腰,接下来是一通飞檐走壁。
他听着耳边的猎猎风声,小心肝一阵乱跳,下意识搂紧了凌无奇的身子,心说这位英雄的轻功也太厉害了吧,若有如此高人相助,何愁剿匪不成呃,话说他要带我去哪儿?好吧,不去哪儿,回柴房罢了。
凌无奇一放下安乐,转身便抵上了门,长长舒了口气。
守夜人依然睡得酣熟,寨子里此起彼伏的都是蛐蛐声和呼噜声,既吵闹又安静,仿佛从来无事发生。
安乐站直身子,朝凌无奇重重一抱拳:“今日多谢英雄相助,敢问英雄尊姓大名?”
“是我。”
凌无奇扯下面巾,展颜一笑,“安捕头,别来无恙?”
“呃”安乐看着月光下那张剑眉星目的英俊面庞,依稀觉得对方有点面善,可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你认识我?”凌无奇:“”我刚刚是不是夸他目力好来着?收回那句话!
第04章
眼前的场景曾无限接近凌无奇想象中的重逢。
躁动的夏夜、柔和的月光、英雄救美、与救美之后长久的对望,他们骤然认出对方,满心满意都是欢喜,纵使枪林箭雨,哪怕危机四伏,依然固执地四手交握,欣喜道:“是你!”注意,重点是这句“是你”,而不是“你认识我?”,抑或是接下来这句:“你是谁?”凌无奇的笑容有一刹那的僵硬。
他不想承认朝廷在招聘捕快时没有考虑到排除脸盲者这一规定,他固执地认为,一定是柴房里光线太暗了。
于是他掏出了火折子,点燃了桌角的油灯。
注意,这里是柴房。
虽然在柴房点火是违反消防规定的,可故事的发展也因此回到主线了是不是?干柴与烈火,两颗年轻的躁动的心一旦相碰,那后果一定是“是我。”
凌无奇把油灯提了起来,在面前晃了晃,恢复了他露出八颗牙齿的迷人笑容,“安捕头,你不记得我了?我们见过三次。”
“呃”安乐想说他记得,但是明人不说暗话,君子不扯瞎谎,于是他老老实实地承认说,“我不记得了。”
凌无奇的笑容彻底破碎了。
他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那些女侠们哭着喊着说要嫁给他,难道只是一种风险投资,以期待成为未来的盟主夫人?百晓生曾把他编入“江湖十大美男子”榜单,让他连续五年蝉联冠军,难道是为了骗取他父亲的赞助?法镜寺的慧空女禅师曾娇羞地对他说:“虽说人之美丑只是皮相,贫尼还是想说,若我年轻三十岁,一定想办法还俗,嫁给你。”
难道这只是对严苛戒律的一种挑衅?凌无奇想:我英俊吗?大概真的只是路人脸吧,至少安乐就记不住我,唉等等!他看到安乐张了张嘴,不禁又勾起了唇角,等着他往下说。
却听安乐道:“那个,我还不是捕头,只是普通小捕快”凌无奇:“”
“对不起啊,”安乐歉然道,“我记性不太好,我们真的见过三次?在哪里?”凌无奇深吸了一口气,速速收敛心神,勉力重建起迷人的笑容,半开玩笑说:“不会吧安捕头,你原本在平阳县就是捕快了,现在既然调任,不应该升职吗?”
“都说了不是捕头了”安乐羞赧地挠挠头,“那个,你是平阳县的住户吗?我现在已经调任到九思县了敢问英雄您贵姓?”
“在下姓凌。”
凌无奇想了想,念及自己目前还在“逃亡”,随口诌了个名字,“单名一个平字,叫我凌平即可。”
“凌大侠,幸会幸会!”安乐恭恭敬敬做了个揖。
“安捕快客气了。”
凌无奇道,“在下并非平阳县民,只是昔日曾云游至平阳县,偶然撞见过几次安捕快你的公干现场,当真英姿飒爽想你每日公务繁忙,当时又人多脸杂,你不记得在下很正常。”
安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了,若你是什么江洋大盗,就算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你来。
现在既然相逢不识,肯定因为你是个好人。”
凌无奇:“”我生平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好人卡。
安乐又问:“凌大侠,你为何会在这匪寨之中?”凌无奇道:“今日堂上两位匪首怀中的女童,乃是东潜县清水镇一家酒肆老板家的千金,在下受其父母托付,得将那女童平平安安地救回去。”
安乐闻言一惊:“那孩子竟是掳来的吗?我还道那玉面罗刹改邪归正了”
“玉面罗刹?”
“正是那匪首二当家。”
凌无奇挑了挑眉。
只听安乐继续道:“凌大哥你有所不知,此处虽是匪寨,却已今时不同往日。
昔日盘踞此处的悍匪起了内讧,到后来死的死,逃的逃,流落各地,寨子便空了。
“现在寨里的匪徒,是三年前不知从哪里流落来的流民,偶尔行劫,倒也不伤人性命。
“官府曾想过派兵剿灭,一来这豚头山天险易守难攻,二来他们犯的案子算不上大,近一年来更是与邻里相安无事,拖拖拉拉的这剿匪之事便被压下来了。
“我上月才从平阳县调回九思县,查阅卷宗材料时无意中看到这匪首画像,惊觉此事非同一般,便决定前来探查一番。
今日一见那二当家便确定,他就是那玉面罗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