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皇帝,穿着洪霸天为他准备的朴素布衣,加之连日颠簸劳顿,当真憔悴不堪,全然没了天子之姿。
洪霸天伸手一点,解开了他的睡穴,又从怀中摸出药油在他鼻下晃了晃,不多时,皇帝终于悠悠醒来。
他乍一睁眼见到三人像是有些惊惶,但很快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张了张嘴,仿佛要说什么。
凌无奇十分给台阶地当即跪地,伏身磕了个头,单刀直入道:“皇上,先前是草民惊扰了圣驾,但确实事出有因,万般无奈之下方行此下策,此事系草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干,还请皇上撤回禁武令,我武林正道人士自当感激不尽,他日定全力报效朝廷。”
皇帝默默地看着他,又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
洪霸天一拍脑门:“哦,忘记解哑穴了。”
凌无奇:“”皇帝的哑穴解开后,咳嗽了好久才说出第一句话:“朕饿了。”
凌无奇:“?”皇帝道:“朕要用膳!”凌无奇道:“师兄你没给皇上吃东西吗?”
“两天吃一次吧,不然一路上要拉屎拉尿很麻烦的,”洪霸天拍了拍腰间水囊,“放心,一路用参汤吊着呢,死不了的。”
凌无奇:“”我知道死不了,但你也不能虐待人家吧?人好歹是皇帝啊!凌潜也看不下去了,道:“无奇,那边桌上还剩些腊八粥,你拿去厨房热一热,咱们陪皇上过个腊八节吧。”
凌无奇应了声“是”,端着还剩下些许冷粥的大海碗去了厨房。
皇帝闻声,频频看向凌潜,只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却一时间想不起来。
凌潜道:“皇上,你可还认得草民?”皇帝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
凌潜又道:“皇上您日理万机,自然是不会记得草民的,但草民会永远记得皇上昔日的风采,哪怕当时你不过总角年纪,却已显治世之才,高远之志,誓要扫除朝堂污秽,还天下一片海晏河清。”
皇帝心下骇然,心说这事纯属子虚乌有,想他一个庶出幼子,母亲家世平平,自己也从不得宠,从小到大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怎可能妄言朝局,更不可能当着这陌生人的面这般言说,除非皇帝心念一动,万千思绪忽地涌上心头,迟疑着问道:“你是公主府旧人?”凌潜默然。
皇帝道:“你到底是谁?”
“皇上,粥来了。”
凌无奇此时从厨房出来了,将一小碗热腾腾的腊八粥端到了皇帝面前,“请用。”
皇帝实在饿得头晕,只得先将凌潜之事放到一边,当即接过碗便大口食用起来,哪知道一勺刚入嘴,眉头都拧到了一起:“馊了”凌无奇道:“今日新熬的腊八粥,怎可能馊了?不过是加了些陈醋,这是九思县本地口味,皇上吃不惯吗?”我对你算不错了,都没饿着你,造了这么多孽让你吃点醋怎么了?皇帝本已心生怒意,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却有一刹那的愣怔。
他若有所思地搅了搅面前这碗五彩斑斓的腊八粥,之后竟一言不发地将它喝完了,“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放下粥碗后,皇帝已恢复了镇定,叹道,“朕既落入你手,大抵只有悉听尊便一条路可选了,是吗?”凌无奇再次跪地,恳声道:“皇上,还请撤回禁武令。”
皇帝冷笑一声,道:“你当朝廷法度是什么,说撤回就可以撤回?”凌无奇道:“既是恶法,为何不能撤回?”皇帝道:“恶法?武林人士无视法纪,以武犯禁,为何禁不得?单说你这乱臣贼子,竟敢夜闯大内,盗我宝物,若不行令禁武,他日不得翻天了?”
“禁武令弊大于利,行令数月来已招致多起冤狱,皇上爱民如子,定不忍陷百姓于水火。”
凌无奇道:“乱臣贼子之名草民亦是当不得,盗宝实乃情势所逼,只为救家人性命,还请皇上体恤。”
“体恤?”皇帝冷笑道,“这么说来一个区区小民比天子还重要了?你知朕离了女娲石这几月是怎么过的吗,当真没睡过一日好觉,终日头痛不已,你说,若是误了社稷,你如何承担得起?”洪霸天此时插嘴道:“皇上,我想到一个好办法,你如果睡不着觉,让雷凡或其他高手把你睡穴点上就行,你看这几日你不都睡得挺沉吗?他们要不会我可以给他们培训”皇帝怒道:“放肆!”凌无奇:“”师兄你别说话了行吗?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凌潜道:“皇上,此事确是犬子鲁莽在先,小徒妄为在后,冒犯了天家威严,你震怒愤恨皆无可厚非。
然人食五谷,自有七情,将心比心,相信您定能理解我儿切切救人之情。”
皇帝冷哼道:“蝼蚁小民,竟妄想与天家比拟?此番言语你不觉得像在说笑话吗?”凌潜略一沉吟,道:“若犬子相救之人,是你皇家血脉,天子血亲,又该如何?”皇帝皱了皱眉:“何意?”凌潜道:“皇上方才问草民是否公主府旧人,草民不是。
然而犬子倾力相救之人,确是公主血脉。”
皇帝闻言,面露惊愕之色:“什么?”
“仪真公主同沈意大人的孩儿尚在人间,”凌潜道,“多谢皇上慷慨施药,过完年他便二十二岁了。”
皇帝一时愣怔,只直直地注视着凌潜的眼睛,半天都没有说话。
凌无奇心中更是惊涛骇浪:安小乐是公主的孩子?等等,沈意不是我娘亲的名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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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因这个消息惊讶的显然不只皇帝与凌无奇,只听北面厢房里砰的一声响,像是有什么撞到了门板,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尤其突兀。
凌潜叹道:“大海兄,出来吧。”
门后的安大海略有迟疑,最后也只得“吱呀”一声打开房门,探出他微秃的脑袋。
安大海略有些僵硬地走到皇帝面前,俯身扣头:“草民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皇帝道:“你又是谁?”安大海道:“草民安大海,是九思县的捕头,也是安乐的养父。”
皇帝道:“安乐是谁?”凌潜道:“安乐便是仪真公主同沈大人的独子沈幼清,这些年全靠安捕头尽心照料他成长,当年的匪灾安捕头也是见证者之一。”
凌无奇心道:沈幼清是小乐以前的名字吗?倒确实像是好人家的孩子。
皇帝垂眼看了看安大海,道:“平身吧。”
安大海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大冬天的平白出了一身白毛汗,眼睛和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今夜之事太过大逆不道,他本不该露面,免得惹上一身骚,可事关安乐,他又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皇帝见几人都不说话了,略有些焦急道:“到底怎么回事?还不速速禀来。”
凌潜略一沉吟,道:“此事说来千头万绪,不如从一开始讲起吧,皇上还记得沈意大人与仪真公主成婚是哪一年的事吗?”皇帝道:“该有二十多年了吧,记不清了。”
凌潜道:“二十四年前,沧州学子沈意高中状元,入翰林,官从六品,本是大好仕途的开端,假以时日必位极人臣,他却在之后游春踏青时,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位官家小姐,这位小姐不是普通人,乃是先帝的嫡长女,仪真公主。”
忆起往事,皇帝不禁莞尔,道:“长姐素来率意,又甚受先帝宠爱,任性偷跑出去玩耍是常有的,小时候他甚至还带我们几个幼弟逃过课。”
凌潜道:“仪真公主豁达开朗,虽是金枝玉叶,却不骄纵,与才情横溢气度宏远的沈大人乃是天作之合,这本该是一段才子佳人的千古佳话,偏我朝有祖制,为防朝中大臣与内廷勾结,当了驸马便无法在朝廷任要职,政治生涯也将就此断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