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你以为我们同床异梦吗?”凌无奇笑道,“昨夜有个神仙入了你的梦,还问你怎么看待禁武令。”
安乐道:“神仙还知道禁武令吗?不愧是神仙”凌无奇道:“可惜我进不到你梦里,没听见你同神仙说了什么,你现在既醒了,能不能告诉我?”安乐为难道:“可我真不记得了”
“那我重新问你一遍,你就当我是神仙。”
凌无奇说着学起了皇帝的口气,拿腔拿调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好好的秩序法度,都被这些妄言妄行之人破坏了,若朝廷即日起令行禁武,小乐,你怎么看?”安乐静静略一思索,反问:“这是今日禁武,明日便要禁儒的意思?”凌无奇心说:对了对了,昨夜他也是怎么说的。
只见安乐又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道:“我觉得,禁武禁儒都不好,若真有人乱了法度,未必是因他们习了武,读了书的缘故。”
凌无奇故意道:“怎么不是?一些人自认为读过些书,就妄议朝廷,妖言惑众,还有些江湖侠客,竟不知分寸,做出惊扰圣驾、私开粮仓之事,当真岂有此理。”
“凡事不能一概而论。
就像妄议一事,不排除有故意搅浑水的人,但很多读书人不过是想指出问题,让家国变得强盛。
再说了,民智若开,百姓便更不容易被妖言所惑了。”
安乐道,“还有侠客,侠有侠道,江湖势力其实是朝堂的补足,一些朝廷不方便、不擅长的事情,江湖人反而有办法处理,单说单说凌大侠吧,就是个顶顶厉害的正道大侠,不管玉面罗刹案,还是缉拿悍匪苟十八一事,若没有他帮忙,许多事情便没那么顺利,你说是不是?”见安乐笑盈盈地望着自己,凌无奇一面心说好好问你问题呢突然扯我作甚,一面却心头美得冒泡,只觉得世上没有比安乐更乖巧懂事的人了€€€€是啊,虽说世事如棋,人性亦是多变,可世间许多道理,也许不必想得太过复杂。
安乐轻轻将脑袋靠在了凌无奇肩头,像是在自言自语:“反正我觉得习武没什么不好,人不是因为习了武才变坏的。
有些恶是天生的,那便只能依靠律法惩治和教育教化;也有些人作恶是被逼的,比如豚头山的土匪,没饭吃只能做贼。
我觉得最根本的,是得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能过上像样的日子,之后若能读点书,懂得做人的道理,就更好了。
对了,法度也要完善哎呀,为什么神仙要问这么复杂的问题啊?”凌无奇轻笑一声,把安乐按进怀里揉了揉。
安乐又道:“习武挺有用的,真的,就说咱们东南一带遭倭寇侵扰之事,若不是有地方武人组织各地团练积极对抗,单靠朝廷军队是不足以应付的。
若真禁了武,坑了儒,百姓身体日渐羸弱,也不敢关心国家大事,任由它一日日腐坏,到时候若有外族入侵,便只能任人践踏了。”
凌无奇长久地没有说话,半晌后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但愿‘神仙’肯听你的话,但愿‘神仙’的‘法力’足够高强。”
冬日里日头短,凌无奇与安乐坐在床上一面看日记,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晚饭点。
蓝灵灵将杨小小送了回来,然后毫无意外地留下蹭饭了,饭后还偷偷扯着凌无奇的袖子,塞了一把绘有火纹图案的钥匙给他:“师叔,这个给你。”
凌无奇:“?”怎么就叫上师叔了?“我不要。”
凌无奇拒绝,“我没打算加入魔教。”
“真不要?有了这个你就可以查阅我教绝密信件了。”
蓝灵灵鬼灵精怪地眨眨眼,“咱们神教是用夜鹞传信的哦,虽不易驯,却是又快又稳,比信鸽靠谱多了,你不想实时掌握京城的消息吗?”凌无奇默默无语地接过了钥匙,支吾道:“那谢谢了啊。”
“不客气,你是我师叔呀,”蓝灵灵道,“说不定过几年我还要改口跟着小小一起叫你师父呢。”
凌无奇:“?!!”你果然打得这个主意!十二月十八日,皇帝“大病初愈”,重新上朝了,开朝当日即力排众议,下令减赋两年,并废除了施行仅三个月的禁武令。
十二月廿四日,淑贵妃诞下一名公主,皇帝龙颜大悦,大赦天下。
虽然因喜得公主而大赦这种事闻所未闻,但既已减了税,皇帝又高兴,自然是举国欢腾。
当然,因朝廷文书传递速度略慢,这种欢腾一直到第二年的三月底才真正传达到每个郡县。
既有了魔教的情报,凌无奇这边得到的消息总是及时的,在得知皇帝确实顾念旧情,而自己与洪霸天的“通缉令”也已赦免后,众人终于可以安心过个好年了。
这一年的除夕夜是在魔教中原办事处即那间“恶霸旧宅”过的,只因这“大家庭”变得更大了些,不光有安家、凌家和魔教众人,就连县太爷和衙门里的单身汉们也来了,安大海家那个小院子怕是不够摆桌子的。
蓝灵灵新雇了个厨子,据说“比爷爷还会做鸡”,当晚六张八仙桌往大宅院中一摆,大家整整齐齐往那一坐,当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蓝暄是最高兴那个,他花蝴蝶一般哦不对,女主人一般在各张桌子间张罗,热情地劝酒劝菜,直到把所有人都喝高兴了,这才往中间一站,喜道:“各位,今天是个大好的日子,我要宣布一个喜讯!”众人连忙噤声,等着他往下说。
蓝暄道:“我怀孕啦!”只听“噗通”一声,童临渊摔桌子底下去了。
“无妨无妨,我只是多饮了些酒。”
童临渊狼狈地坐回椅子上,嗔道,“鸿英,莫要开这样的玩笑。”
“哈哈哈!”蓝暄道,“不好笑吗?好吧,其实我是想宣布,从今天起,我的徒儿蓝灵灵将正式继任焚天神教教主之位,大家鼓掌!”众教徒一听,集体起立鼓掌,山呼:“教主神勇,教主英明!”蓝暄道:“现在有请灵灵教主发表就任宣言!”
“有没有搞错,都不早说,我还没写好稿子呢!”蓝灵灵毕竟还是个小姑娘,一听急了,“这么严肃的事礼服也没做,今天不算,回头必须得补办正式的就任仪式!”众人嘻嘻哈哈一通闹,随后一直不说话的凌潜放下了酒杯,沉声道:“诸位。”
他声音不大,却很有威严,所有人顿时不闹了,只看向他。
凌潜道:“既是这样的好日子,我也宣布一件事€€€€即日起,洪霸天便是我青松剑派第十五代掌门人了。”
洪霸天惊喜不已:“师父?!”
“恭喜大师兄夙愿得偿。”
凌无奇站起来,毕恭毕敬朝洪霸天做了个揖,道,“掌门师兄,快去接信物啊。”
洪霸天热泪盈眶地在凌潜面前跪下,从他手中接过那枚世代传承的掌门玉扳指,颤声道:“师父,徒儿定不负你的期望,将青松剑派发扬光大!”凌潜微微颔首,张了张嘴大概想训诫点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不知道是想给洪霸天留点面子,还是想想算了。
“太好了。”
蓝暄笑道,“现在新教主也有了,新掌门也有了,凌盟主,你作为中原正道武林的领军人物,是不是应该发表个贺词?”
“哈?”凌无奇道,“别了吧,我早已不是盟主,回头等一切恢复正常,自会将令牌送回武林盟都看我干吗?是饺子不好吃,还是鸡不香了?”众人哈哈大笑。
久违的闲适气氛下,一顿年夜饭吃得异常欢快,饭后凌无奇牵着安乐的手,缓缓往家中踱去,只觉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踏实。
初一拜年放鞭炮,正月初二回娘家,初三初四烧神纸,五迎财神六送穷,初七初八踏青去,九十祭天不动磨,十一宴饮到十四,十五元宵乐融融。
一个普普通通的新年,愣是过足了十五天,也闹足了十五天。
十六那日早晨起来,凌无奇打开凌潜的房间门一看,见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凌潜却不知所终,只在桌上留了一张纸条,写着“勿念”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