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后。
“没一个人答对。”小皇帝宣布了结果,刚才一个个器宇轩昂的士子如今都尴尬地低下了头,后面一排臣子的脸色也由焦虑变得难看了起来。
小皇帝不动声色继续道:“诸位心中,可有治国良策,说来与朕听听?”
这一问,倒是在情理之中,士子们重新抬头,争相将先前备好的说辞慷慨激昂地背诵出来,以弥补自己出师不利,爱做菜的那位仁兄排在最后,倒是老老实实道:“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可惜在下愚钝,只会烹小鲜,不懂治国。”
“你说得挺实在。”小皇帝朝小福子一招手,“把他带到御膳房去,看看他是否有烹小鲜的本领,水准高不高。”
高个子被带走了,其余士子眼波流转,神色轻慢,看样子是嘲笑他官做不成,倒成了厨子。
“至于你们嘛……”小皇帝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深深吸了口气。
众人连忙俯首帖耳,等着好消息。
然而他们听到的是一连串的指责——“不了解百姓生计,简单的计算也不会,治国良策不是陈词滥调就是虚无缥缈,朕要你们何用?你们读的书朕哪本没读过?朕缺人给朕讲大道理还是缺乐师棋博士啊?全部取消今年应试资格,举荐人罚俸一个月!都给朕滚出去!”
把人撵了出去,小皇帝心里十分痛快——这读过书,骂起人来就是硬气啊!
他乐不可支地笑出声,转头道:“爱妃,你瞧,朕是不是做得很好?”
沈言川从屏风后走出:“不错,皇上如今已懂得识人了。”
小皇帝把他拉着坐到自己身边,把脸蛋挨过去:“那给个奖励呀。”
沈言川探头过去,却是离他还有一线距离时停住了:“可是皇上,在您还没有培养出心腹的时候,还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的。”
“心腹啊?暗卫那边早都有眉目了,尚在考验而已。后路也留了一条,刚才那黑小子像个老实人,若是真精通做菜,当个尚膳就挺好。”小皇帝指指自己的脸,“别吝啬,亲亲。”
沈言川闻言无声一笑,抬手虚虚捧着他的脸,在他耳根处轻轻一吻,随即耳语道:“心腹可要培植得快些,拿捏好君臣之间的距离,放到恰当的位置上。”
这般轻吻其实比吻在唇上还要让人动心,小皇帝有点神魂颠倒的意思,此时也没觉得是被说教了,反而感到温馨,仿佛一个遇到了贤内助的丈夫。
他说:“放心,朕心里有数。”
第39章 撒不出尿的狗
经过暗卫的辅佐,以及和朝臣的频繁接触,小皇帝对于处理朝政稍稍有了些心得,效率变高,花费在上头的时间也有所削减了。
然而他每天依旧忙碌,因为讲师看他进步得快,出的题越来越难,以至于他一直没能减少往后宫跑的次数。
这期间,小皇帝逐渐习惯了计算,步入了自己计算,楚才人在旁实时提醒、点拨的阶段;
彤妃偶尔会来送些点心,和他们稍微聊几句,便出去看猫看狗,不作更多打扰;
而楚才人的狗依然喜欢撒尿,只是懂得不能进屋,在院子里尿完了便到门口趴着,巴巴地看里头的人打算盘,偶尔对着啃着梨的楚才人流口水哼唧两声,宫人就拿一只装了凉水和几片梨子的大碗到它面前,它舔食得心满意足后,就会摇起尾巴安安静静地打一个盹儿。
总之,虽然环境不够静谧,但也没有人事物打扰到做题,除了题目一日比一日难之外,一切都令小皇帝感到满意。
待到城外诸生考完,小皇帝的题也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直接上升到拿以往的真账复制本,让小皇帝自己试着算。
天气炎热,算了八遍账还没平,小皇帝热汗淋漓地趴到了红木硬桌上:“第八次了!朕不行了!”
不要停啊,皇上!”见小皇帝的斗志风一吹就灭了,楚才人在旁边鼓劲,“已经呼之欲出了,您再加把劲儿啊!”
小皇帝毫无头绪地哭丧着脸,为难道:“可是,朕感觉……”
“看这里!”楚才人朝着前方一伸手,“想象一下,贵妃娘娘此时就在前方,您只有加快速度才能追上他!快一点!再快一点!像一匹脱缰后驰骋在草原上的野马!”
这画饼充饥的方法果然有点效果,小皇帝听了,爬起来一撩袖子:“好,朕要发力了!”
两人正在热火朝天地跟账本硬磕,而在院外,沈言川跟彤妃听完这段刺激的对话之后,互相看了眼对方。
“……今日恐怕来得不是时候呢,改日再来拜访吧。臣妾先行告退了。”彤妃语气讪讪,朝沈言川见礼后,垂下眼帘转身便要走。
“留步。”沈言川叫住她。
彤妃慢慢转身,低头道:“贵妃娘娘还有何事?”
沈言川朝她露出一个咄咄逼人的微笑:“彤妃的官话进步神速啊,是因为最近走出秋露苑的次数多了么?”
彤妃的面纱动了动,不知做了什么表情,不过声音依然悦耳:“原先不曾留心去学,上回娘娘生辰,皇上将人聚到一处,臣妾怕贻笑大方,这才特意找人学了官话,眼下娘娘夸赞,想来也是臣妾学有所成。”
她话音刚落,里头隐隐传来了小皇帝的声音:“啥?这哪儿来得及收拾啊!快把狗牵进来尿一泡!”
沈言川面上笑意更浓,说道:“本宫看现在倒是个进门的好机会,彤妃提篮前来,必然是要送些东西,还是送完再离开吧。”
他说着,迎着狗子唧唧哝哝的声音一掌拍开门,大跨步地往里走。
彤妃无奈,只好提着裙子,跟在他身后进门。
楚才人位份低,院子小得可怜,两三个宫人根本拦不住大步流星的贵妃,两步之后便从拦变成了追。
屋子的门一开,就见小皇帝在拽狗子脖子上的套绳,楚才人在一旁摸着狗的后背,而中间那只狗子死活不肯往里走,下巴上的肉都被绳子扯得堆叠起来,一双黑眼睛茫然无措,仿佛是不知道主人为什么硬逼自己犯错。
“皇上在这里做什么呢?”沈言川和颜悦色地往这鸡飞狗跳的屋里走,一双眼睛四下打量,“动静那么大,吓得门口来送礼的彤妃都不敢进门了。”
“狗不听话,训训而已。”小皇帝知道那狗眼下已派不上用场,双手一松,那狗挣得退了几步,赶紧飞奔出门。
楚才人见皇上答得生硬,赶紧伶伶俐俐朝沈言川行了礼,以期分散沈言川的注意:“贵妃娘娘万福金安,天气热,嫔妾给您削个梨?打个扇子?”
她边说边暗暗注视着自行坐到桌边的沈言川,对方雪白的手臂和颈项在细丝织就的薄衫中若隐若现,像净透无瑕的玉石,整个人清清凉凉干干净净,没一点需要扇子的意思。
果然,沈言川一开口就拒绝了:“用不着,彤妃不是带了点心吗?就吃那个吧。再倒点茶水就好。”
贵妃既发话,楚才人和彤妃就没有推脱的道理,纷纷招人备茶放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