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川抱着小皇帝,在屋顶上几起几落后,便来到了后宫。
秋露苑方向,墨色的天幕已被映成了橙黄色,浓烟滚滚上涌,刮来的风中带着一股呛人的气味。
小皇帝站在高处,看着底下人不断地到秋露苑外不远处的河旁打水挑水,水一桶一桶地往火中浇,却没能控制一丝一毫的火势,反而助长了毒辣的火苗,它们一节一节向上窜,蹿到小皇帝的心窝里,他难以置信道: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水扑不灭的火?难道真的是撞了邪?”
“皇上莫要怀疑自己的判断,”火光照亮了沈言川的眼睛,也照出了他眉间的阴影,“水火不能相容,眼前这景象,要么是火有问题,要么是水有问题,我们下去一观便知。来,搂紧臣妾的脖子。”
小皇帝闻言,心稍定,双臂用力搂住沈言川的脖子:“朕好了,走吧。”
他感觉到沈言川跑起来,秋夜的寒风像刀片一样刮着的耳朵,他在呼呼的风声中听到远处横梁烧断,砸下时众人发出了惊呼,后背登时浮起了一层冷汗。
一眨眼之后,沈言川来到了河边,将他放了下来。
河边有一群打水的太监,沈言川将其中一个叫到身边:“放下水,去拿支火把来。”
太监灭火累得已是满头大汗,听闻此言感到莫名,“啊?”了一声,小皇帝见他还不动,催促道:“快点!”“是,是……”太监匆匆离开,举了支火把回来,喘得像头牛,“皇上,火把带来了。”
沈言川将小皇帝拉到身后,眼睛盯着那支火把:“把火把伸到水面上,要慢慢的,不要一下伸过去。”
按常理说,火把凑近水什么也不会发生,但太监看看他,又看看被他藏在身后小皇帝,再想到秋露苑扑不灭的火,突然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举火把的手颤颤巍巍起来。他不敢低头,也不敢离那桶水太近,像过年点鞭炮似的,抓着火把最末端,将身体重心放到离水桶远些的那条腿上,执火把的右手试试探探地伸出去。
火一寸一寸靠近水面,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一缕冒着烟的火焰上,屏息凝神地看。
就在火把头靠到水面的一瞬间,水面突然燃起了新的火焰!
“啊!”太监吓得赶紧将火把撤了回来,这下他看清了,水面上的的确确是有火在烧!像一朵红莲浮在水面上一般地燃烧!
他立时扭头,对河边其他打水的人高声疾呼:“不要再打这条河里的水了,河水有问题!!”
小皇帝紧急调了一批侍卫从井中打水救火,一个时辰后,终于将火彻底扑灭了。
然而偌大的秋露苑,还是烧得只剩漆黑的断壁残垣,宫殿内的两三具焦尸已经烧得连男女都无法分辨了。唯有其中一具尸体,因为死在床边,而且脖子上挂着一枚未曾烧熔的金铃,勉强可辨出是彤妃。
小皇帝闻着空气中弥漫的焦臭,心中惶惑而慌张,难过又害怕,怔了半晌说不出话。
彤妃卧床至今,连起坐都要借助外力,如今落在床边,怕是竭力想要逃走……可是……可是啊!
究竟是谁要置彤妃于死地?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小皇帝逼迫自己思考,纷乱的念头伴随着想象让他头疼欲裂,可是并未得到明确的答案。
“皇上你怎么了?”沈言川看他扶着额头,将他带到一边坐下,“不然先回养心殿吧,把人传召过去问话。”
“朕没事。”小皇帝摆摆手,缓过一口气,放在膝头的手却紧握成拳,“把今夜在秋露苑边上待过的人都叫过来。”
第76章 天子一怒
第一个发现秋露苑起火的侍卫被带到小皇帝跟前。
小皇帝问他:“什么时候发现走水的?怎么发现的?”
侍卫低着头答道:“换岗前,臣闻到了焦糊味儿,然后转头见到了宫室内有火光……”
火把的火光映着小皇帝凛冽的黑眸,内中涌动的情绪随火光跳跃而闪烁着:“朕再问你一次,怎么发现的?”
侍卫有点儿懵,抬头辩解道:“臣说的是真话啊皇上!”
小皇帝站起来,一下拔出他腰间的佩刀,抵到了他的脖子上:“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侍卫吓得直接跪下了:“臣真的没有说谎!”
“没有说谎?宫室里死的三个人,全都不在自己该在的位置,大火起时至少有一个是活着的吧?你连呼救的声音都没听到吗?还是说,你们当值的时候全都睡着了?”小皇帝面孔紧绷,忽然用刀一拍他的肩,把人拍得一颤,“嗯?!”
天子一怒,底下人全都俯首帖耳地跪下求饶。
“都给朕闭嘴!”
底下霎时鸦雀无声,连个出气儿的都没有。
小皇帝看着这跪倒的一大片人黑压压的人,再开口时声音又低了下去:“负责带这一队守着秋露苑的人是谁,跪到朕跟前来。”
他说完,立刻有人从人群中钻出,来到小皇帝跟前请罪。
小皇帝盯着他那张马脸:“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马脸侍卫立刻哀嚎一通,说是自己的的确确没听见呼救声,但疏于管教是自己失职云云。
“失职?你确实失职。”小皇帝将手中的刀掉了个个儿,架到了马脸的脖子上,“朕让你们守在秋露苑,就是要解决秋露苑内、外、周围所有的安全隐患,你们倒好,发觉水灭不了火,不思变通,耽误了最好的救援机会,还有脸求饶?”
“臣罪该万死!”马脸反反复复地喊着这一句,仿佛已经不会说别的话,又或者找不到任何证据和理由来做辩解。
然而,这句话小皇帝听得太多,简直到了厌烦的地步。
他把手中的刀交给沈言川,自己负手背过身,用一句话结束了询问:“拖下去杖打,打死算完。”
马脸惊恐的呼喊声很快就被拽到了远处,连人一起消失了。
小皇帝回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瑟瑟发抖的侍卫和宫人们,一步一步绕着他们慢慢走,边走边道:“秋露苑里头躺的那位,跟个瘫子没两样,横竖睡下了,能有什么事呢?只要外头没人闯进去就算完……”
说到这里,他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哼。以为朕没躲过懒吗?你们心里打的算盘,朕看得一清二楚!”人群里突然传出淡淡的腥臊气味,是有人吓尿了。
后宫的事,小皇帝是向来不管的,所以他在前廷的作为,对这些人而言不过是一点传闻,在他们的印象中,小皇帝还是那个心慈手软很好糊弄的小皇帝,可是今天他们不敢再那么想了,因为有人成了他们的前车之鉴——杖毙是要将人背后到大腿都打得稀碎,打成一个烂了的血葫芦,这可比砍头恐怖多了。
小皇帝丢下话,摆驾回了养心殿,一路上下了五六道命令,除了查出此事来龙去脉之外,更包括了封锁消息。
“事情明朗之前不能让乌赞知道这事,否则好事者会巧言编织,让太鸿背上污名,影响目前太鸿和乌赞之间的和睦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