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臣贼子 第86章

“......”

“真要去?圣人肯放你去吗?连让萧侯去的时候都要兜这么大一圈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与那些酸腐文人又有何区别?!我的好哥哥诶!就算真要去,也得掂量掂量您这身子骨吧?”杜凭生急得嘴角都要起燎泡了,面容也逐渐扭曲,因为他发现,无论自己如何相劝,楚临秋都不为所动,一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模样。

“萧侯于你,已然......重逾千钧了吗?”杜凭生此语也意在借机敲打管诚思,当他余光瞥见小孩脸上落寞神色一闪而过之时,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凭生。”楚临秋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便自己撑着车壁坐起身,依然斜斜歪着,随时都像要倒下去,其声虽沙哑低弱,说出的话却不容置喙,“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你......”

“到了。”

“......”杜凭生用手挑开帘子探头一看,果然瞧见那块书着“定南侯府”的墨色匾额就在不远处,而其下则是翘首以盼的宁伯及叔平。

“回了!回了!宁伯,大人回了!”

“回了就好......回了就好......”宁伯搓手长叹,面上逐渐显出了欣慰的神情,片刻后又忽然大喊道,“叔平!你这小猴儿还杵在这做什么?赶紧把火盆摆在那儿!去晦除污......无病无痛,一生顺遂。”

可老人家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自己的主子是平安归府了,可却是神智昏沉地伏在杜大人背上从车厢里下来的。

“大人!这是怎么了?!”

“说来话长。叔平!速请大夫,着人打水至上房!”

“是!”小少年脆生生应了以后,便一溜烟地跑了。

侯府至此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此过程中,楚临秋眼眸始终紧紧闭合,刻意放软身子任人施为,旁人只道这人已再度失了意识,却不曾料想他其实是借此机会苦思面圣时的应对之策,及去长乡见到萧岑后,当先要做的二三事。他想做成一桩事,势必要思三步才敢走一步,由此便会过得比常人累多了,在这种情况下,身子总也好不了就不足为奇了。

还真应了家仆们私下盛传的一句话,没了萧侯爷在京中坐镇,这位爷就可劲由着自己的性子折腾。

变本加厉了。

“陛下口谕,宣€€€€同知枢大人入宫觐见!”

“宁伯!您老快拿个主意吧!”叔平一面透过雕窗缝隙偷瞧款款而来的几道人影,一面不停回首急声叫唤道,“大人现在这个样儿,别说进宫......就连起身都不能啊!对......杜大人在这!杜大人、大人您说该怎么办?咱不能让那位公公进到上房啊!”

“少安毋躁少安毋躁......叔平,你平日里的机灵劲儿都哪去了?出去拖住他们!越久越好!”眼看着杜凭生就要将小叔平推出门外,在他们的身后竟骤然响起了一道低哑的声音命令道,“回来。”

“爷您可醒了!”当看到楚临秋于床上睁眼之时,上房内的一众仆从竟是齐齐松了一口气。同知枢大人虽住进侯府不足两月,却在萧岑外出征战之时,俨然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红芍,为我更衣。”

“我陪你一道去吧,正好说说那廪南的事。若果真如此紧急,不出三日必启程。”杜凭生两只手穿过楚临秋的腋下,用力把人提了起来,因离得近,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灼热的温度及些微的颤抖。

“你居然又起烧了。”

第六章 立誓

楚临秋整个人看起来糟糕透了,就连被扶着坐在铜镜前修整仪容,都止不住有些微晃,以至最后他只能抖着手再和水吞下一颗药丸,那状况才算好些。

虽说是多年知交,但杜凭生也是头一回见到这玩意儿,由此不免心生疑窦,他急忙劈手夺过宁伯将要收入怀中的瓷瓶,问道,“此乃何物?”

“对症之药。”

“所对何症?你那旧疾?”

“嗯。”楚临秋不欲与之多说,便含糊应了,他现在要多积攒气力,以便自己能撑过接下来的一个时辰。许是这段时日挥霍太过,此药效用大不如前,便连日后反噬也愈发厉害起来。

“不,绝无可能这般简单!楚九商,你老实与我讲,是不是......”

“走罢,莫让容公公等急了。”

“......”杜凭生将一双眼瞪得溜圆,万分不可思议地看着楚临秋从桌前摇晃着起身,甩袖拂开上去搀扶的仆从,自个慢吞吞地朝门口走去,身形虽不甚稳,却也勉强能找到方位。

“你!哥哥,等等我罢!”

......

今日罢朝,百官非诏不得入宫。为防有不开眼的直闯知书堂,天子特命严正又往外传了道口谕,只为等一人前来。却不料楚临秋来是来了,竟把新任户部尚书杜凭生也一并捎上了。这杜凭生是出了名的叨唠成性,若非其人确有几分本事,敬元帝是真不愿意看见他。

“杜卿今日,所为何事?”

“回禀陛下,臣为廪南之事前来。臣以为,粮食一夜之间尽毁,必有蹊跷,乃奸人作乱,为的是毁我大岐社稷。若不及早彻查,恐廪南数万百姓......”

“你究竟想说什么?”天子无奈只得出声打断此人的滔滔不绝,他虽问了杜凭生,一双鹰目却直盯着楚临秋,个中深意,无人能知。

他了解楚临秋,知其人若非另有他想,是绝不会做无用之举,譬如冒然领一人进宫扰乱他的布局。

果不其然,少顷杜凭生就上呈了一道折子,收起了平日里的轻浮肃容道,“陛下,您还记得那份名单吗?”

“什么名单?你二人究竟想做什么?”

“陛下,还是由臣来开这个口吧。”楚临秋这会儿总算睁了眼,他依然面色雪白,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息之后,也勉强积攒了些气力。

“方尹叛乱牵扯甚广,如今朝野上下,一片狼藉。在这个关口,竟又出了廪南一事......接下来又会是何地出事?北江?东阳?”

“此乃有心人织就的天罗地网。长此以往放任下去,只恐事情更加不好收场。诚如杜大人所言,社稷危矣。”

“那楚卿以为,此局......该如何破解?”

“除内鬼,清细作,以儆效尤。”

“内鬼一事从长计议!楚卿,你怎又绕到这上面来了?看来你是这天字牢尚未待够......那需不需要朕再送你进去醒醒脑子?!”若非此时有第三人在场,天子都想把手边的黄铜镇纸掷到他脸上。

“陛下为何就是不肯承认,知政堂首座的那位......与您已经不是一条心了呢?”楚临秋霍然抬头,目光灼灼正与武安帝的视线于空中交汇,“臣愿以项上人头作保,名单上缺失的一人就是宋相!”

“混账......东西!”天子长舒一口气,终是整个人软在了实木座上,他往边上看了一眼,杜凭生便会意静悄悄地起身退出门外。临走时,他眼角余光瞥到挚友灰白的唇色,不免有些担忧,但终是什么都没说,只轻摇两下头便合上了门。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