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臣贼子 第151章

两人出门的时候,正撞着匆匆赶来的杜凭生。这尚书大人一副三魂没了七魄的模样,瞧见萧岑便一把钳住他的手腕把人往楚临秋暂住的厢房方向扯去,,一面疾步如飞一面还哀求道,“大将军,杜某不管你与我家哥哥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但眼下他人已、已近极限,医师说再喂不进药就......他昨日昏睡神志不清,尚且唤了你一夜。”

“你说什么?”萧岑猛地甩开他的手,驻足不前。

“哥哥他......病势沉重,呼唤了你一夜?诶!大将军!”杜凭生回过神来,只见萧岑宛如一阵风似的穿过回廊,转瞬间便消失无踪了。

尚书大人同庄校尉一道还在那路口站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慢悠悠地也往来处走去。

萧岑慌慌张张推门而入之时,果见在楚临秋的身边聚集了十余个壮汉,他们纷纷面露忧色静默不语,目光焦灼地紧盯这跪于床头的两名侍婢。

此二人这会儿托着楚临秋的头,舀一勺热腾腾的药汁正小心翼翼往他嘴里塞。可楚临秋就如杜凭生二人说的那样,“药石不进”,他面色灰败牙关紧咬,但凡喂进去的药汁不出片刻就会悉数顺着嘴角流出,看着着实是令人心生酸涩。

萧岑的目光自进了这屋起,就不由自主地为他所吸引,便连双脚也控制不住一步步往床边挪动。

“不说是高热吗?怎么连点人色都没有?你们是怎么照顾主子的?”

“大将军您还不知道吗?我们大人气血不足,高热的时候向来是这样的一副光景。”

“是啊,这都算好的。您是没见到大人昨夜呕血的时候......”

“云峰闭嘴!这没你事了,出去罢。”

“可......”那个唤作“云峰”的校尉一会瞧瞧萧岑,一会儿又拿眼偷觑出声喝止自己的人,神情不忿似想发作,但到底还是扭头摔门而出。

第十五章 挣扎

“你们都退下,让我来罢。”当萧岑见到楚临秋这副虚弱至极的模样之时,不知为何竟有些想哭。

他微仰了仰头,慢慢靠近在床边蹲下,接过侍婢手中的瓷碗,脑中又一次浮现出去岁于陶都楚府哺药的场景,心中感慨万千。

凑近了才发现,楚临秋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惨败,便连双唇都微微泛起了紫色,果然已是险症。因为被匆忙扶着放在枕上,那人的头向一侧歪着,几乎连维持的气力都没有了。

不过数月的时间,你怎会病成这样?云先生不是跟你回去了?他为何没有帮你好好调养身体?

萧岑心中满腹疑惑,却在楚临秋含糊不清的呓语中消失无踪。他神情微敛,提起勺子在漆黑如墨的药汁中搅动了一圈,随即舀起薄薄一层送入那人口中。

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感应,楚临秋这回要比先前安稳配合多了,喂进去的药汁虽仍是溢出来少许,但总算咽下了小半碗。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转了许多,只是身上还烫得很,几乎快要烧起来了。

“药也服了,人想必快好了。该是没有萧某什么事了罢?营中还有......”

“大将军,你就当真这么狠心?不......呃,杜某的意思是,好歹夫夫一场,你......不多待会?他昨夜当真是叫唤了你一夜,及至破晓才好不容易消停些。”

“是啊大将军,我们大人嘴上不说,其实他心里是在乎您的。您上回一句缘由也不提便着信鸽携了封和离书回来,翌日、翌日大人就病了......”庄校尉一面说着,一面不时暗中打量萧岑的神色,见其眉头紧锁几欲发作,也就聪明地点到为止。

若不是自家大人严令禁止多谈此事,他直想将这段时日所发生的一切对萧岑全盘托出。

萧岑最终还是狠狠心起身离开了,他自进了这屋起,整个人便恍如被蒙上了一块厚厚的黑布,透不过气来。明明知晓这人有太多秘密瞒着自己,且又对廪南四万余将士做出不可原谅的事情,却仍情不自禁想要更靠近些,甚至还......还亲手给他喂了这碗苦药。

楚九商,你究竟、你究竟想做什么?既然已决意要断个干净,为何偏要巴巴往萧某跟前凑?你、你怎么就不能洒脱点,从萧某的心上离开?

祖父,您在天有灵,且入一入阿檀的梦罢......告诉阿檀,应该怎么做。

......

“元帅!元帅!出大事了......刘副将?您怎在此处?也来寻元帅?既然到了怎么又不进去?”

“......哦,没事,只是见元帅心情不佳,不便上前打扰罢了。陈将军有何要事禀告?不如就由刘某代为转交罢?”

这将军来时,只见翰臣正手扶门框双唇微抿,静静地凝视着屋内场景,一副心情十分复杂的模样,不免有些疑虑,便探头往里张望。

可不料竟被其抢先一步夺过手中密信,塞进怀里。

“这......这可事关南戎......”

“嗯,是派出去的斥候归来了罢?那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

“怎么?陈将军这是信不过刘某?再怎么说,亲疏有别,刘某会害自个追随多年的主子吗?”翰臣不着痕迹地挪了两步,恰好能挡住屋内萧岑的身影。

“当然不是。”陈将军本人闻言,面上也有些不好看,他心知自己今日算是见不到主帅了,便也不多作纠缠,在叮嘱翰臣一定要将密信亲自递到萧岑手上之后,就不放心地离开了。

人走后翰臣又在廊上站了好一阵子,直到天边又飘起了细如牛毛的雨丝,他这才下定决心踏过门槛朝榻边那道斜卧颓丧的身影走去。

屋内的情景颇为凌乱,四周皆为倒伏散乱的瓷瓶、文书,仿佛正遭了一场大劫。而此间的主人,萧岑则是一身玄甲未褪,随意坐于台阶上仰头望天,为防万一手边竟还摆着一杆红缨一柄横刀。

他在饮酒。

翰臣甫一靠近便嗅到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杏花酿,他顿时脸色大变劈手夺过,“将军,别喝了。很快又要有几场硬战要打了。”

“还能有什么战?”

“将军......”翰臣趁其不注意伸出二指压了压胸口。

“诏书已下,‘使臣’亦深入敌营......一切皆成定局。这战,不用打了,打道回府吧。”萧岑突然扬手将酒坛子掷到门边,抬眸斜了翰臣一眼,面上神情似哭非哭,见之令人心酸。

“将军,楚大人一行要如何处置?”

“处置?翰臣慎言。”听到那戳心的三字之时,萧岑急忙以指抵唇冲着部属摇了摇头,“咱们拿什么处置他们?非但不能处置,还得奉为上宾。”

“来!翰臣,陪着本帅喝几坛子!难得今日有此闲情!你我也似乎许久没有似这般抵足而坐了......”

“将军,一别漠北多时,您变了。”翰臣索性也暂且抛下所有顾忌,盘腿而坐,并一掌拍开离他最近的坛封,将其中佳酿一饮而尽,随即大喝了声,“好酒!!!”

“花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呵呵。”想起天子曾经的言语,萧岑脑中便再次自动勾勒出楚临秋那张令人爱不得恨不得的脸,或喜或怒,或悲或嗔......于眼前不停盘旋,挥之不去。

莫非我这是又要醉了?萧岑以手扶额,无力地晃了晃头,如是想到。

此时,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他,并未发现翰臣偷偷又将一坛子酒摆过来,往里头撒了点青灰粉末,“将军,属下早前劝您早做打算......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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