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臣贼子 第175章

过了好一阵儿,他见这人的唇瓣总算有些水润的颜色之后,方抿了抿嘴接着道,“你就算真要在这床上度过余生也无妨,岑始终会看顾你的......只盼九商莫要先弃我而去才好。”

......

云微所说的“高人”常年居住于云雾仙山,非有缘人终不得其门而入。也正因为如此,萧岑才忧心是否满腹期待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且常人若想求得此“仙翁”出手相救,还需得过他三道难关。其一寻得入门小径,其二徒步登顶,其三则赤身裸/体于庄前平地上跪足三天三夜。

所谓“心诚则灵”,正是此道。

“救则救,不救则罢!堂堂圣手不遵夫子仁道,反是极尽刁难之能事!算什么好汉?何苦去折腾这一回?”起初,杜凭生等人听闻世间竟有此“奇”事,都十分气愤且不抱希望。

是萧岑说什么也要辛苦尝试这一遭。为寻得让楚临秋恢复意识的法子,他可谓是使尽浑身解数便连一丝希望都不肯放过。

更是因此,终于决意“抛”下伴随自己长成苍鹰的漠北军、社稷黎民,及所谓“仁义礼信”,选择伴随九商左右,纵情山水此生永不离分。

只是可惜啊......一切都来得太晚了。楚临秋早已不问世事闭目沉睡多时,仿佛要以自己的“默然相对”来惩罚萧岑过往犯下的“罪行”。

不知不觉,这叶孤零零小舟竟已在此片漫无边际的江上飘荡了整整三十日光景......好容易才到达了彼岸。

这意味着他们离“希望”更近了一步,心中难免俱是一跳,随即生出些许雀跃来。

当萧岑听到蓬外的风声及交谈声之时,正侧坐在床上为楚临秋细心系着颈带。此刻又是一年早春时节,最冷的那股劲儿已经过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忧心怀中之人身子骨虚兴许扛不得冻,非但给人里里外外加了三套加了绒毛内衬的锦衣,还在其肩上罩了件玄色的鹤氅。末了甚至细心地盖上兜帽,给人包裹得那是严严实实,生怕漏进一点儿风。

不过,哪怕已经以此种方式增重不少了,楚临秋在萧岑看来仍是轻得吓人,半分也没有堂堂八尺男儿该有的重量。分明......从前不是这般的。

萧岑如此想着,便忍不住鼻头一酸,又要挤出几粒晶莹的水珠,他赶紧抬袖在自己脸上胡乱地摸了一把,随即扯了嗓子高喊道,“先生稍后!就、就来了......”

话音未落,他就把楚临秋打横抱起稳稳接在怀中,俯身出了乌蓬,望着不远处的青山微微出神,“这便是传闻中的仙山入口?先生消息不会有误吧?”

这分明......如何看都只是一座再寻常不过的山峰罢了,又怎么会是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人间秘境”?

然而云微与之并立却是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叹道,“你可别小看这座小小的‘仙山’!古往今来多少能人志士正是由于一时大意,这才命丧黄泉啊!!!”

“既然此去危机四伏,不若便将九商留在山下罢?!”萧岑登时大惊失色道。

第五十三章 跪请(二更)

“得亏你想得出来!到那时吾儿少人看顾出了差错,又该如何?”云微先是没好气地白了萧岑几眼,随后便将青笠一摘往前两步,抬手摸了摸楚临秋的颈侧,再把一回脉,面色不由得愈发凝重起来。

惹得萧岑一颗心也跟着高高提起,“先生如何?可是不好?”

“既知‘不好’,还不速速前行?!你我二人需在天黑前登顶,方有一线生机。这仙师脾气古怪,有‘四不救’:身量奇短相貌丑陋者不救......”

“什么?还有这讲究?那九商......”

萧岑闻言眉目舒展,还不及表达自己的喜意,就被云微无情打断,“切莫高兴得太早,还有下文。”

“请先生赐教。”这人忍不住将搂抱着楚临秋的手紧了紧,暗中蓄力一面疾步前行,另一面则侧耳聆听。

这云微叹了口气接着道,“位高权重者不救;心狠手辣沾满血腥者不救;以及......油尽灯枯者,不救。吾儿是三者均占呐,因此,你需放下一切身段讨好他,且不得有任何怨言。大将军,你可能做到?”

“当然!如今莫说只是让我萧岑受些刁难,即便要下刀山火海......亦是心甘情愿。再者说,这点苦楚......又怎能及得上卿卿当年十之一二?”萧岑说着说着两行清泪就这样“吧嗒”一声再次落入了泥地里。

早在楚临秋刚被带回、就剩一口气的时候,他就已从杜凭生及枢密使仆众的口中知晓那人这些年过的都是怎样的日子,更隐约明白了......他的九商当初做下这些决定时内心的挣扎与苦痛。

那天若非有众人苦苦相劝,恐怕萧岑早自断一臂,用以赎罪了。

“九商,我萧岑当年的确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是非不辨一意孤行,打今儿起,不会了......再也不会了......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吗?只可惜又要食言了......但不妨事!没有昭告天下,一舍红妆也照样铺就,届时吾当身着绯红吉服策马长驱迎你归府。”

要把过往亏欠与你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找补回来。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到。

而此时的楚临秋则如往日一般窝在自己的怀里,将头抵在肩上闭目沉睡,安静得像个才出世没多久的婴孩,由于顾及不到,他的手失力地垂落了下来,随着前行的步伐而一摆一摆......

起初,萧岑尚能轻轻松松抱着这人攀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仗着那点儿功力非但表情平和便连气都不带喘一下。可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看你确实已近极限,不若你我二人就暂且在那块巨石上稍作休整......”

“万万不可!夜、夜幕将临......您说的,如果不能在定昏前寻得那处山庄,则九商就连这一线生机也没有了......岑不敢赌。”话音刚落,萧岑就帮怀中人细心调整了下姿势,随后暗中蓄了把劲接着朝山林的更深处走去。

原先打乌蓬里出来的时候,我还嫌你体态过轻瘦得不成样子,可谁成想......这才过了区区三个时辰,就以重逾千钧了。

萧岑现在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胳膊正不受控制地上下抖动着,软得跟一股麻绳似的,若非他还在咬牙支撑着,恐怕下一刻就得把楚临秋整个扔出去了。

这人眼下真叫一个惨不忍睹,非但面如霜雪,唇瓣发灰且布满了清晰的齿印,便连身上的粗布衣衫都已被冷汗濡湿了,使得他的后背仿佛正被万千蚁虫啃咬似的万分难耐。

“先生!估摸还有......还有多久能到?我、我......我......”

“可还撑得住?”云微见他整个人都要软下去,忙上前在其后腰处死命托了一把,“别勉强。”

“无、无碍......呼......我、我眼前看不太真切了,可否麻烦、麻烦您老警醒点从旁护着点......千万莫让、莫让九商......呼......”

“得了得了!剩下的自不必说,老朽都明白。”

随后,在云先生时不时的搀扶下,凭着胸口留存的一股气,萧岑终是踉踉跄跄地把楚临秋抱到了山顶,传闻中仙翁的住所€€€€遗世居。只见其四周雾气环绕枯枝林立,一派阴森萧索的景象。

萧岑自己都猛地打了个寒颤,他赶紧从布包里又取出数床薄被铺陈在地上,而后将楚临秋小心翼翼地放上去,并拿衣物把人方方面面都裹严实了,头颈都不露在外头受风。

眼睁睁看着那人双唇都冻得有些青紫了,“大将军”是真心痛难挡无法自持,他心里想着若非实在是走投无路,谁会愿意卿卿跟着上来受这份罪?

说来说去,可不就是那位“仙翁”的怪规矩?

事不宜迟,只在今时了,于是乎萧岑便暗提一口气朗声道,“前岐柱国大将军、忠义公萧守真之孙......萧岑求见仙翁!跪请仙翁出手救我夫性命!!!”

“......”然而门内良久都未传出回应,唯余方才回声不停地在耳旁萦绕。

“前岐柱国大将军、忠义公萧守真之孙萧岑,求见仙翁!跪请仙翁出手救我夫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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