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臣贼子 第185章

“你!!!”杜尚书吃惊地瞪圆了眼睛,几乎要跑过去试探他额上的温度。

然而萧岑丝毫不受旁人的打扰,只一心一意抚摸着楚临秋的眉眼哀求道,“你看我一眼罢!萧岑混蛋......非但口没遮拦说出不少伤人之语,更、更听信......”

“听信什么?说白了,大将军无非是这脑袋瓜子不甚灵光罢了,哥哥......你就不计前嫌原谅则个吧......”

“原谅?楚某可没这么大脸面。总归是我自作自受,吞食恶果了,怨不得旁人。”话音刚落,楚临秋便缓缓阖上了双目,不再动弹。从始至终,都未再看萧岑一眼。

其实,诚如他所言,自己对于将军盛怒之下说出的狠话倒真不怎么放在心里,过了也就过了。唯一系在身上的死结,大概就只剩下那封直要将两人羁绊悉数砍断的和离书。

楚临秋这一闭眼啊,本以为很快便会沉沉睡去。可谁知,那有如一团乱麻般纷杂的思绪,竟仍驻留在他脑海中肆意盘旋,挥之不去。

原来,此番他骤然厥倒昏睡半日,却是意外做了诸多光怪陆离的“大梦”,好歹将奉朔年间的记忆稍微拾回了一点。也正因为如此,楚大人心里是糟糟地乱作了一笔烂账,哪儿还能提得起精神,去与眼巴巴瞅着他的“黄耳”周旋呢?

最终便索性来了个“眼不见为静”,直接阖目装睡,不再搭理那人的胡言乱语。

然而,我们的大将军实非常人也,有时总能做出令人哭笑不得的举动。他在楚临秋呼吸均匀彻底入眠后,还兀自沉浸在自责的怪圈中,以至于思来想去,最后竟出了个昏招。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院里跪着去啊!左右我自个儿也放不下心结,不若就此让雪淋着冷静冷静!”萧岑挣开杜凭生的手,狠剐了他一眼,便当真头也不回去闯入风雪中,随后寻了个正中的位置,就直挺挺地跪倒在被蒙了层白霜的乐亭前。

其实这人无非是气不过出手自罚罢了,倒也没有半分想以此“胁迫”楚临秋的意思,他甚至嘱咐尚书大人在楚郎将醒前的小半刻扣三下门,好使他毁去“罪证”,当做根本无事发生。

可谁又能料想到,这杜凭生临到了了还要耍个花招€€€€他跳窗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以至于楚临秋竟然只着中衣,随意披了件大氅便推门而出,冷不防与那发尾皆白的傻子视线对了个正着。

“九、九商......”

“莽夫,还不快滚过来?”

“我、我......楚......”萧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拼命眨巴眨巴睫毛,还下意识抖了抖身上的残雪,颤巍巍伸出手去隔空触碰那个仿佛隔了一层的“幻影”,如堕云端失魂落魄地问道,“是你在与我说话?还是萧某早已......入了那幽冥地府?咳咳......楚郎,你终于要原谅我了?”

“痴儿......痴儿啊!!!早知有那坦诚以告的捷径不走,却偏要绕着蜿蜒山路,何必?何苦?可见,这世间大抵还是自作聪明、吐丝自缚者多。哼!”

仙翁这番话算是把两个人一并骂进去了,当真是半分情面也无,字字见血。

楚临秋闻言倒是脸色未变,只倚着木门的上身缓缓向下滑落,似乎将要支持不住了。可萧岑却恍若醍醐灌顶,神智倏地清明了许多,他抖着唇眼睁睁看着老者自怀中掏出那纸和离书撕碎扬往空中,突然就起身踉跄了几步。

“蠢货!此时不去,更待何时?还要老夫拿鞭子抽打你不成?”

而与此同时,楚临秋亦晃晃悠悠地直起身子,朝他伸出双臂,并摇头叹息道,“我......站不住了......”

“九商!!!”

许是那人如风中蒲苇般倒下的身姿极大拨动了他脑中紧绷的那根弦,使得他心神巨震,想也不想便拾阶而上,试图用手接住。

可分明咫尺之距了,却仍忧心身上寒气凉着他,以至于站在门槛外,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踏上一步了。

番外:和离风波(四)

“我......我......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许是被狂喜彻底冲昏了头脑,萧岑说话间都有些颠三倒四的,令人忍俊不禁了。

他原是立在阶上手足无措,不多时竟又折返回去,扯着老丈的衣袖令其将楚临秋扶起来,而自己则一阵风似的从亭前消失。

谁也无从探知他去往何方,意欲何为。

直到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仙翁这才又见着,大将军换了套极为干爽的玄色常服,打南厢风风火火而来,到门槛处停下,直接俯身抄起楚临秋的膝弯,将他整个人打横抱起亲自送到床上,竟是谁来劝也不松手了。

“就这么瞧吧。老先生,他推门而出那阵儿,可曾受了寒气?”

“......”仙翁闻言,倒是狠狠瞪了一眼那正乐呵呵充当着肉垫的人,没好气道,“还算你小子有几分理智,知道去炉边把自己烤得暖烘烘的再来,没把寒气带到这间屋子。”

“好得很呢,你见这人已经舒服得都快睡过去了。”

“......”萧岑低头看去,果见楚临秋浑身放松倚靠在他怀中,头歪向一侧,狭长的凤目半开半阖,神情平静无波无澜,俨然一只被饲弄得十分餍足的小兽。

这样一副温馨安宁的场景,使得将军都忍不住勾唇笑了,他不由得将原本环住楚临秋的双臂更缩紧了些,良久后忽而叹息道,“楚郎宽宏大量,不计前嫌,萧某无以为报,唯、唯有......将我的命拿去了......”

他趁楚临秋沉沉睡去万事不晓的时候,竟是当着老者的面把人扶躺下来,随即俯身吻了上去,并轻轻撬开他的唇齿,流连其间险些失了神智。

“好大人啊,打今儿个起,萧岑的身家性命咸属你一人了,不为社稷黎民,亦不为萧氏先祖......你要快些康健起来啊......这段时日清减不少,身上都无二两肉,往日珍藏的吉服,怕是得着人改一改尺寸了。”

“......”楚临秋在梦中似有所感,竟轻蹙了下眉心把头歪向外侧,正对着萧岑的方向。

大将军于是便就此跪坐在台阶上,痴痴凝视那张宛如古画里撕下来的容颜,俄而两行清泪竟簌簌而落。

这世间想必再没有一事,比“得而复失,失而复得”还要折腾人了。

......

二人重归于好后,完全可用“如胶似漆”四字来形容,腻歪得令众人十足牙酸。萧岑非是必要,几乎不踏出那道槛儿,吃喝休憩全在屋内。

闲暇之余虽不言语,却自有一股默契在其中。譬如楚临秋只消朝架上瞥去几眼,很快便有人颠颠儿捧了一卷书过来,很是愉悦地笑着,就连眉目都染上了一层喜意,“上回看到哪儿了?你歇着,我念与你听!这天好不容易转晴,也是时候该出去走走了。”

“......”楚临秋不知这人在乐什么,便令狐疑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驻了一瞬,随后悠悠道,“将军真是......半点也不嫌麻烦。罢了,罢了,就依你吧。”

于是萧岑就麻溜爬上了床,把人搂在怀里,随意摊开一页,这就假模假式地开口吟道,“咳......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忍顾......”

“忍顾鹊桥归路!大将军,你寻的这是什么书?”楚临秋整张脸都黑成了锅底,他几乎要劈手夺过被萧岑牢牢掌控住的物什,但却被人轻巧夺过。

“你不喜欢呐?那、那换一首......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干?拟把疏狂图一醉......”

“哟,将军这是怨上楚某了?倚栏听风,把酒言愁?亏你说得出来。您啊,还是出了这道门,再拿这些个缠绵词作,去讨好旁的什么王孙公子、世家娘子吧,我楚某人可消受不起。”

而今鲜少能获说许多话的机会,以至于楚临秋的心口就少不得有些憋闷。因此小半刻后,他便硬撑着从萧岑怀中起身,自顾自朝里侧躺好,并下了逐客令,“楚某有些疲累不便作陪,您请自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萧岑哪儿还能不明白,自己这是取悦夫君又没使对招数,一不小心啊,给捅了大篓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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