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王妃求他离开商容与,毕竟对于这样一个母亲,他无法拒绝,也没有资格拒绝。
简醉欢眼泪落了下来,满是心疼道:“你昏迷这段时日,容与同我说了你们的事情,也说了很多有关你的事情。我儿子认定的事情,我没法改变,他说他只想跟你在一起,我也只能依着他。清谷,我虽然恪守陈规,但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你以前护着我,我也都看在眼里。倘若没有你,太子会在钟鸣寺为难我。那日在皇陵,我也等不到王爷来救我了。我……我就是有点不太适应……你等我跟你再相处相处、适应适应,我就好了……你给我一段时间就成。”
冉清谷心里涩涩的,一股暖流洗涮而过,他点点头:“好。”
成王笑了笑,赞叹道:“昔日本王不止一次感慨,倘若你是男儿就好了,以你的聪慧与才能,必然有一番建树,如今也算是梦想成真了吧。”
冉清谷礼貌道:“王爷谬赞。”
商容与冷嗤:“演,再演,你早就知道吧?大哥知道的事情,你能不知道?”
成王惭愧:“我也是在白毓冒充表哥来京都那段时间意识到不对劲,就找了容雀来问。”
商容雀失声笑:“我是被父王诈出来的,我本想死守这个秘密的。”
简醉欢擦了擦眼泪:“你们都知道,却瞒了我。”
“清谷。”商容雀突然脸色凝重,他朝着冉清谷跪了下去。
冉清谷一愣:“大哥,你这是?”
商容雀:“是我对不起卿家,对不起定北侯,当日先太子,也就是我父亲的旧部悄悄来京都寻我,却不想那时我随着父王去了边城,而他遇到了定北侯……”
冉清谷记得那一夜。
那一夜最初,他父亲在书房里与人谈事,后来那人走了,他父亲就在书房里静坐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他父亲就入宫了。
之后没几天,他全家就以谋反罪全部入狱。
“他告知了定北侯先太子的真正死因,辱骂定北侯竟然为了富贵甘愿当昏君的走狗……后来我与我父王、容与回到京都,卿家已经被诛灭九族了,那人痛哭流涕的找到我,说是他害死了定北侯,害了卿家,他痛不欲生,后来……他去北坡岗以死谢罪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件事是我亏欠卿家,也是先太子亏欠了定北侯。”
这些是生来就有的亏欠。
商容雀自己无法逃脱,也无法逃避。
倘若当初不是先太子引狼入室,那么他自己的结局与定北侯的结局会不会因此改变?
冉清谷紧紧抿着唇。
那一夜,那个人是怎么质问他父亲的呢?
是不是指着鼻子骂他父亲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为了荣华富贵甘愿沦为商千咸的恶犬……
是不是歇斯底里的痛斥商千咸的恶行,让他父亲知道他这些年交心交情的兄弟,守护的君主其实是个不仁不孝之徒……
他父亲面对着冷寂烛火坐了一夜。
他当时在想什么?
自己一直保护的兄弟,杀了另外一个兄弟。
自己被珍视一生的朋友欺骗,成为他的利刀,指哪儿打哪儿?
他想了一夜,乃至于第二天天都没亮,他亲自入宫去质问。
或许质问时,他压根就没想到,自己最好的兄弟会因此对自己痛下毒手。
“大哥,你起来吧。”冉清谷动了动干涸的嘴唇,半晌吐出一句,“我没法不原谅你。”
亏欠。
这两个字如同一把利剑,日日夜夜搅弄着心底最软处,搅得血肉模糊,生疮流脓。
商容雀因亏欠而不得不替冉清谷隐瞒身份,不得不想办法弥补他。
冉清谷因为亏欠,不得不纵容着桃子,护着她,养着她……
可本来他们什么错都不曾犯下,却仿佛与生俱来带着一种原罪。
冉清谷一时之间,千万种思绪涌上心头。
桃子的父亲是他父亲的部将,因他父亲而被连累,致使桃子沦为孤儿,被人贩卖!
而他全家又或许因先太子与商容雀而被灭全族。
他没法不原谅商容雀。
他不原谅商容雀就如同不原谅自己。
本质上,他们都是一类人,都是亏欠了的。
商容雀站了起来,诚恳道:“谢谢。”
过了良久,他又道:“抱歉。”
冉清谷点点头,继而,他虚弱看向成王:“王爷,我有个不情之请。”
成王笑笑:“你说。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情之请。”
冉清谷眼眸沉下:“三皇子曾经救过我的命,他本性并不坏,只是为人有些偏执,我愿意代替王爷长公子劝他归顺,但倘若他不愿意归顺,也许会同王爷大公子兵戈相向,无论如何,都请放他一条生路,让他后半生无忧。”
成王敢率领铁甲军入京都,将他们全都带了出来,那么代表着成王已经反了。
倘若商容雀的身份一旦现世,那么人心归谁不言而喻。届时三皇子想要谋取皇位,怕是竹篮打水。
将来无论发生何事,他都希望商玉州后半生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