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察觉到清虚子的视线,少年忽然抬起头来,氤氲着病容的脸€€丽无边,展露一个浅淡又略带疑惑的笑容。
“师尊,我们还不回宗门去吗?”
不!不对!是幻境!
清虚子周身黑念暴涨,硬生生咬破自己舌尖,瞬间从魔障中清醒。
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
夜空依旧还是那个看不到一点光亮的夜空,契约在空中旋转绽放,烟火的余晖璀璨闪烁,星芒和着那光化作一把把泛着寒光的利刃,扎得苍穹遍体鳞伤。
天地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方才经历了恶战,又目睹了令他心神俱损的一幕,清虚子已经压制不住心魔,眼前一片不详赤红。
他手臂还挂着来不及处理的狰狞伤口,匆匆撕裂空间,跌跌撞撞回到先前自己在西域闭关的洞府。
和青山绿水环绕的陆洲城不同,西域整整一片几乎都是黄沙漫天,荒无人烟。白天终日炎热,夜晚冷如寒冬,气候极端恶劣。
莫说是凡人了,西域唯一的门派还是建立在黄沙和高原中央戈壁区的合欢宗。
心魔咯咯笑着,在清虚子耳边呼气。
【师尊,您跑什么呀?看到云儿,难道您不开心吗?】
几乎是在他踏入石室的下一秒,方才还阴暗的石壁骤然消失。
重岩叠嶂,日光熹微,云海蒸腾。
远处是一重一重的远山,刚刚升起的初阳悬挂在天空,脚下翻滚着厚重浓郁的白雾。
青衣道长站在最高的那座山上,负手而立,面容冷峻。
这里是太衍宗主峰,一切都是清虚子再熟悉不过的景色。
莫名的,望着这片空荡荡的景色,他心里陡然升起一阵焦躁。
在自己还未思考明晰时,脚下便自然而然一个短距离撕裂空间,来到了天字洞府的门口。
推开门。洞府内空无一人,只有枯叶摇曳落在水面散开的寂寥。
青衣道长的神色全然失了原本的无情冷峻,如同无头苍蝇般在主峰上晃荡。
没有,哪里都没有。甚至就连天字洞府里也没有人居住的痕迹。
清虚子不知道自己在焦躁些什么,他那些被压抑的久远情绪仿佛爆发了一般,丝毫找不到宣泄口。
终于,他停在了自己洞府的暗格前,手指都在不自觉地颤抖,终于按下了壁上的机关。
厚重的石门安静地滑开,背后寒气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哗啦啦€€€€”
清澈的水声在冰寒的溶洞里响起。
少年正站在池子里。
朦朦胧胧的雾气遮掩了他纤细的身躯,只能看到那张过分€€丽的容颜。
他一只手鞠着湿透的长发,听到声响后回头,眼尾还沾染着疑惑的痕迹,“师尊。”
“昨日服下神果后,云儿的身体明显好转不少。”
说到这里,白衣少年的神色似乎有些失落,“弟子知道,师尊也是为了弟子好,迫不得已才让弟子待在这里。”
“可是€€€€弟子如今真的没有入魔。”
少年猛然抬头,长发在水面敲打出滴滴答答的声响,眼尾红意潋滟夺目,小心翼翼地发问:“师尊可愿相信阿云?”
清虚子沉默许久,才听到自己干哑的声音,“阿云。”
“为师......自然是信你的。”
他说完这句话,狠心闭眸,挣脱了幻境。
重新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间潮湿逼仄的石室。
青衣魔尊坐在蒲团上,手臂上的伤口早已冰冷结痂。
【师尊为什么要出来呢?永远和云儿在一起不好吗】
心魔正枕在他的腿边,抬起头来,笑意涟涟地看着他。
他已经将那身清虚子熟悉的白衣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鲜红如血的喜服。
那般热烈的颜色,在昏暗的室内,灼得人眼睛生疼。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知道你心里最深处的渴望】
心魔的声音蛊惑低沉:【那些不甘的,错过的东西,云儿都能够让师尊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为何不愿意和我融为一体呢,师尊?】
【和我融为一体吧】
男人眼底闪过挣扎。
下一秒,眼前的景象再次变换。
木室幽暗。
这一回,暗格后的冰寒溶洞里,已经没有了白衣少年的身影。
清虚子浑身的血液仿佛冷冻结冰,心头弥漫有史以来最急迫的恐慌。
€€€€他离开了吗?
€€€€即便是幻境,也要逃离我的身边吗?
“哈€€€€!”
一片死寂中,少年清冽的声音遥遥响起。
青衣道长黯淡的眼眸终于泛起了些波动,疯也似地朝前走去。
在洞府外,主峰的悬崖边,少年手持长剑,如同游龙般舞动。
朝阳在他的身后升起,日关铺在弥散的雾气里,在剑尖折射出七彩光芒。
清虚子声音沙哑得可怕,打断了少年的剑招,“你...没有离开?”
“师尊这是怎么了?”少年疑惑地回首,“昨日我不是已经答应了师尊,会好好待在这里吗?”
他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顺势收起了剑,眼眸里是遮掩不住的孺慕,“师尊愿意信我,云儿心里欢喜,又怎么会离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