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但却并没有引起众人的响应。
如今在城中的大约五、六十人,绝大部分是老弱病残幼,实在体力不济才会留在家中守城。
眼前的少年小非在不久前,也曾是他们中的一员。这孩子痴傻多年,全靠着谢老的才勉强存活至今。
如今宗门存粮已经告罄,最后一点能入口的都给了外出寻粮的丁壮,城中老幼已是做好了自我牺牲的准备,哪有精力关注谁来承宗。
“谢老,如今木老和鱼老都在外寻粮,传继也要等两队人都回来才好开启吧!”
一个黑脸汉子当先喊道,很快引起了众人的应和。
“就是,青壮都不在家,还说什么承宗?”
“亲传弟子不代表是下任矩子!常山矩子可没留下安排!”
谢老皱眉,刚想开口辩解,却被宁非摇手制止了。
他其实也觉得这事不太靠谱,因为墨宗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学派,就和他所了解的华国墨家一样,墨宗有着严密的内部架构。
矩子是当然的最高领导者,矩子之下,墨宗还设立了三老共治的制度,辅助矩子管理宗门庶务,三人分工负责,互相监督。
这一代的三老分别是谢、鱼、木三人。谢便是眼前的老头谢增,鱼老和木老如今外出寻粮,都没在城内,和一群老幼病残说承宗根本不现实。
何况“宁非”也的确没被上任矩子确定为继承人。
“这什么话!”
谢老怒道。
“我宗自大德圣人以后,代代都是由矩子的亲传弟子承宗,六代矩子去的突然,虽然没留下交代,但是宗门的规矩可不容篡改!”
“那也不能让个傻子做矩子啊!”
“你和宁家有远亲也不能这样徇私!”
一时之间,吵成一团。
正闹着,忽听城门附近传来马蹄声。
众人齐齐转头,正看到城门吊桥缓缓放下,一队人马鱼贯入城,俱都是精神一振。
“鱼老回来了!鱼老回来了!”
人群激动,就连一直黑脸的汉子也露出了几分笑容。谢老倒是面色凝重,他犹豫了一下,当先一步带众人前去迎接车队。
宁非和几个行动不便的人留在了主楼前,他想了想,压低声音问旁边的一个老人:
“城里是没粮了吗?”
听他这样问,那老人叹了口气,看向宁非的目光略复杂。
他还当这是之前傻了的孩子,虽觉得他不配做矩子,但也没把他当外人。
“这些年你过的浑浑噩噩,可不知宗门是一年不如一年。”
“雍西关外土地贫瘠,今年又成日的刮大风沙,已经几个月都没有下雨了,麦子种下去就枯死,年后大家都是每日一餐米汤。”
“就这样俭省,仓子里的米粮也早已见底,鱼老和木老这次带人出去找粮,兵荒马乱的也不知能有多少收获。”
正说着,去迎接马队的人群又回来了。
和之前的兴奋和期待不同,如今人人脸上都只剩下深深的失望和无奈。
偌大的木驾车上,只孤零零放了两只野兔,还有些草根树皮,以及宁非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蛮部扣边,周边的村寨都遭了难,粮食换不到,阿卢和九祥还受了伤。”
看出了人群的失望,走在最前面的老者长叹一声,微微摇头。
“能吃的我们都带回来了,大家紧着点,应该还能撑一段时日。”
说的轻松,其实在场众人心中都清楚,这点东西众人分,一顿都不够用。
有些人,注定会因为食物的匮乏而死亡。
可没有人愤怒,没有人崩溃嚎哭,所有墨宗弟子都在第一时间接受了即将断粮的现实,平静而坦然。
宁非挑眉。
他可是见到过众人之前激动的模样,现在希望破灭,没想到竟然没人崩溃。
这墨宗,有点意思。
领头的老者环视周围,视线在宁非的脸上转了一圈,然后转头对他旁边的谢老开口道:
“谢增,三日前你传信要动云浮令,可是用了?”
谢老点了点头。
“正是。小非失踪,我情急之下用云浮令朝封家借兵。没想到因祸得福,小非如今已经恢复。鱼山,按照宗门规矩,还是尽快进行承继仪式,确立宁非为矩子吧!”
被叫做“鱼山”的老者沉吟了片刻,转头和身侧的人对视了一眼,半晌才缓缓开口道:
“谢增,不知我不给你面子。”
“按照宗门规矩,只有被先代矩子正式确定的墨宗子弟,才能成为矩子的继承人。小非是先代矩子的弟子没错,可他并没有被矩子确认身份,此事还待再议。”
“可先代矩子只有小非一个弟子!墨宗一向以亲传为尊,除了小非,没人有这个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