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东来气冲冲起往铁坊走,路过学坊的时候,正看见自己的弟子柳铁和萍花一起从教房里走出来。
两人都没注意到他,开始是各自低头不说话,等快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萍花先开了口。
“那个什么圣人的血脉,你是怎么想的?”
柳铁一愣,似乎没想到萍花会问这个问题。
他犹豫的时候,萍花的眉眼逐渐变得锋利。她定定地瞧了柳铁一会儿,蓦地冷笑一声。
“所以不管矩子为你们做了什么,你们还是念着那什么圣人?”
她挽了挽额前的碎发,挺胸抬头,下巴扬起骄傲的弧度。
“我与你不同。我能有今天都是矩子给的机会,我与你们那什么圣人半点关系都没有,也不曾受过他的恩惠,让我认那什么后人为墨宗,为这九凌城的主人,杀了我也不可能!”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带着印记的脸上有毫不掩饰的嘲讽。
“我说你们这些墨宗弟子,也真是可笑。明明墨宗就不是血脉继承,听说你们历代矩子也都没什么亲缘关系,怎么一个自称是圣人后人的人跳出来,你们就跟着跑了呢?”
“不是,我没有。”
柳铁不善言谈,哪里拼得过萍花的伶牙俐齿,眼见着对方神情不虞,年轻的小伙子急得满头大汗,好容易抓住对方说话的空档,忙不迭地解释道。
“我没有要跟着祖师爷的后人走。”
“不但我没有,我们铁坊的人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不管那人是不是圣人后裔,咱们墨宗又没有皇位继承,与矩子之位有啥关系?”
“矩子是矩子令择主选出来的,大家都服气得很,就算祖师爷回来也不能坏了宗门的规矩。”
说到这里,他抓了抓头,黝黑的脸上隐约发热。
“我就是没想到……你跟我说的……是这个……”
后面的话,木东来就没再偷听了。
他是个过来人,一看萍花已经和缓的眼神和傻徒弟结结巴巴的废话,哪还能不知道这一对男女彼此间有那么点意思?
就像柳铁说的,大家从来都没把圣人后人的事放在心上。
就算这人与墨宗有些渊源,但他毕竟不是墨宗弟子,来九凌城做客也要问问矩子的意思,毕竟墨宗不是父子传承的地方,谁都不能动摇宁矩子在墨宗的地位。
何况,矩子是把墨宗从濒临绝派的困境中拉出来的人。大家伙能有今天的风光舒坦,那都是矩子手把手教出来的,没有矩子墨宗早就饿死了,这一点谁都得承认。
至于那后人的叫嚣怎么处置,还是等矩子从白鹭口回来做决定。大家现在就怕矩子不回城,只要看到矩子的船进了九凌城码头,这悬着的一颗心就算能放进肚子里了!
相比于墨宗弟子的笃定,许多自以为能看热闹的人反而变得不淡定。
定安城中,眼看着九凌湖风平浪静,一点动静都没有,有好事的商人便跑去朱雀大街找掌柜梅大娘打探消息。
现在谁都知道“宁村作坊”这家店铺属于墨宗,连带着在定安城中大受欢迎的“食间”快餐铺子,那也都是墨宗的产业,与九凌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梅大娘依旧是墨宗外销的总掌柜,打过交道的商贾不计其数,虽说在商言商,但也总有些对脾气的能说得上话,偶尔也会多聊几句。
就比如今天这位就是专走南郡的商贾,圣人后裔的消息他第一时间告诉了梅大娘。本以为墨宗会动荡一波,结构现在似乎并无反应,让他心中纳闷不已。
“大德圣人的重外孙,说是有高外祖父的亲笔,要让他们一脉继承墨宗,梅掌柜不是墨宗弟子吧?就不担心被剥了差事?”
他与梅大娘也算关系不错,这样问也有担心对方的意思。毕竟若店铺真换了掌柜,那他想要重新拉好关系就难了。
梅大娘看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店铺的门匾,笑得一脸轻松。
“你可认识外面这匾上的字?”
商贾哪里识字,但店铺外匾额上那四个符号他却是知道的。
“宁-村-作-坊,掌柜为何有此一问?”
“你既是知道这店叫做宁村作坊,那必然也能明白这作坊是谁家的。”
听她这样说,商贾一愣。
宁村作坊……
墨宗的矩子似乎姓宁啊……
见他若有所悟,梅大娘淡定一笑,也不隐瞒。
“这店铺原本是封大公子的,后来转增与我家宁先生。宁村作坊自然是姓宁的,我与先生做事,有甚可怕?”
“但……”
那商贾抓了抓头。
“但那不是墨宗祖师爷的子孙么?”
“他还说手中有亲笔书,他要做墨宗的主人,你还拦得住?”
“我拦不住。”
梅大娘摇头。
“他与我不相干,要做什么我为何要拦?”
“只是他想要墨宗,那也得问问墨宗的弟子答不答应。大德圣人死了一百多年,谁知道他是不是冒名顶替的?这事刚出来,那边陆家就要认宁先生做儿子,傻子才看不出这里面的猫腻。”
说到这里,胡人大婶轻哼一声,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向商贾。
“不就是眼气我们宁先生有本事,想骗取给他卖命么?我看这陆家也忒不知天高地厚,觉得送个爹人家就得感恩戴德么?又不是楼子里,儿子还能乱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