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无离神色略显清冷地道:“查查七月十七日那天,有多少修士去了长生峰,尤其是夜间。”
本来澹台无离都快忘了这件事,可方才那个梦,一瞬间又让他想起楚蔚被人暗算后,两人在昆仑山巅艰难度过的那几日。
连楚蔚都敢动的修士,背后必定自有一股势力,不查便是永久的隐患。
百里风檐听了澹台无离的话,立刻便记起这日子正是澹台无离离京那日,当下也猜到几分。
可澹台无离不说,他也没细问,只点了点头:“好,既然师尊让我查,我一定尽力去查。”
澹台无离听到百里风檐这话,心头略略安定了几分:“辛苦了。”
百里风檐默默笑了笑:“不辛苦。”
澹台无离不由得抬头看了百里风檐一眼,端详片刻,他忽然低声问:“前几日给你的灵草,服用了么?”
百里风檐怔了怔,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还没有。”
“尽早服了吧,灵草时日久了,效力便会打折。”
“好。”
澹台无离点了点头,转身要离开,可他走出两步,却又顿了顿,方才回头低声道:“这些年来,师尊照顾蔚儿比照顾你多得多,希望你不要怪师尊偏心。”
百里风檐心头一颤。
顿了顿,澹台无离又道:“我府邸中密室内存了不少剑术秘籍和一些灵器灵石,密室机关你都知道,等我飞升之后,你便都拿去吧。”
听到这,百里风檐瞳孔收缩了一瞬,眼眶忽然湿了一下。
但澹台无离说完这句话,也没有等百里风檐做出什么反应,便再无停留,静静走了出去。
百里风檐有几次忍不住想要叫住澹台无离,可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他其实想说,师尊已经很好了,他跟楚蔚本就身份云泥之别,他也从未肖想过太多。
他只希望,师尊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到了飞升之前还这么照顾他们这些徒弟。
可两人此刻都没注意到,一袭白衫正静静立在那回廊底下的阴影处,行迹鬼魅,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在澹台无离离开之后,他也慢慢转身走了。
·
一晃半月已过,楚帝驾崩也一月有余,终于,在一个天高气爽的初晨,楚蔚正式登基了。
这时的楚蔚虽然在私下仍是有些孩子的傻气,可一穿那帝王礼服,便瞬间变了一个人。
玄色织锦的绣金色蟠龙纹样的长袍穿在他身上,镶金玉带扣在修长挺拔的腰间,愈发勾勒出笔挺身形。
坠着白玉珠的紫金冕旒挡住他半边俊美的面容,只露出那轮廓分明的如玉下颌,一双乌沉瞳眸有如寒星一般,在晃动的玉珠之后灼灼生光。
只是往那汉白玉长阶上一站,长风掠过,白云浩浩,日光自上而下,洒在那修长利落的一袭玄色龙袍上,自然而然便映出一番恢弘威势。
大臣们先前还不信楚蔚真的变聪明了,但今日一见楚蔚,怔愣之后,不由得便心悦诚服。
紧接着,身着同样玄色国师礼服,着装华贵的澹台无离缓步从一旁走了出来。
他平日装扮素淡,只一袭青衫,衣裳连绣花都没有。
但今日穿了这一身金丝纹绣的玄色蟒袍,头上再顶一盏白玉冠,一头霜发尽数敛于脑后,衬着他霜白的下巴愈发削窄,眉心的金色剑纹微微生光,极度矜贵雍容。
此时澹台无离神情从容地行至楚蔚面前,躬身行大礼,接着便朗声道:“臣澹台无离,恭迎新帝登基!”
楚蔚连忙伸手,轻轻扶住了澹台无离的手臂,轻声笑道:“师尊多礼了。”
而这时,台下的大臣们也如梦初醒一般,纷纷跪拜而下,高声道:“恭迎新帝登基——”
呼声如山呼海啸一般,郎朗在偌大的太极殿前回荡。
楚蔚目光一动,微微一笑,抽手而退,朗声道:“众卿平身。”
大臣们纷纷起身,楚蔚便在万众瞩目之中,提步转身走上了那祭天的高台。
可不知道他是故意还是不经意,抽手的时候,略带薄茧的指尖轻轻擦过了澹台无离柔软的掌心。
酥麻温热的触感让澹台无离霜睫不自主地一颤,却又很快垂眸敛去。
之后便是那些繁冗的礼仪。
楚蔚静立在祭台之前,澹台无离作为两朝国师,要上香祝祷。
三柱粗壮的线香被插入了香炉中,香烟袅袅升起,散出一片白雾。
澹台无离嗅到这香烟的气息,第一时间竟是觉得有些头疼,但随即他又竭力闭了一下眼,敛去了这种不适的感觉。
他总觉得自己这些时日身体越来越差,明明是上好的龙脑香,怎么会嗅着难受呢?
然而思绪到此,澹台无离忽然微微一惊,下意识就皱眉,不动声色地朝台下看了一眼。
高台之下,裴敛拥着一袭雪白的狐裘,远远立在大臣们的后面,仰头看着台上。
只是他神色平静,并无不妥。
澹台无离沉默片刻,避开了裴敛的视线,静静闭眼——兴许是他疑心过头了,裴敛虽然行事有些冲动,但还不至于不顾大节,也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动手脚。
想着,澹台无离便伸手轻轻扶稳了香,朗声念完了祝祷词,便退立到楚蔚身侧,静待线香烧完。
三炷香大约要烧两个时辰,这香若是形状上好,不断不灭,便证明大楚国运昌隆,新帝福泽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