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我面色煞白,心里又急又怒,又有不可置信,他怎么能!怎么能这样看待我!
我涨了一胸口的气,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难堪,但过了一会儿,又猛地泄了气。
也是……也是……我与他本就不在一条道上,他站在我对面,总会怀疑我的。
我耳朵嗡嗡地响。
“……还有去年流东河大涝,这些款项的去向,还请陛下彻查。”
“屈大人在这欢庆之时说这些,怕是有些不合适。”
他面上讥讽,看向声音来源道:“哦?刘大人这么激动,是因为刘大人也在其中吗?脸都这个样子了。”
脸涨成猪肝色的刘大人跳起来叫吼道:“血口喷人!本官走得端正,两袖清风,岂容你污蔑!”
他不屑:“那刘大人说个什么劲!我又没碍着你的道,你没做闭着嘴就是,何必跳到我面前来找骂?”
刘大人憋不出来半句话,只能坐下。
坐在上位的圣上一脸怠倦无力,也就刘大人跳出来的时候有了点看热闹的心思,过了会也觉得无趣。
“刘大人说得也有道理,这个时候大家都高兴着,屈尧,你可是扫了兴致。”
屈尧还是那副神色,过了片刻后,他冷笑一声,没有理会圣上难看的脸色,直接走出了殿外。
后来又是一片笙歌夜舞,我却感到恶心。
自从那场宴会过后,我听闻那位年迈的御史中丞将屈尧惨骂了一通,又请了家法,他宴上指贪,圣上还是听进去了一点,一顿整治下去,两党都削弱了不少,竟隐隐有倾颓之势。
两个党派不过是先皇还在时而存下来的残留,他们要保的皇子。
一个在宫中围猎之时马匹受惊,死于马蹄之下。
一个于家中宴会时,躲过了刺客的刀剑,却喝了侍妾为了安抚他而递过来的毒酒。
过后不久,先皇在床上夜御七女,死在一片狼藉的床上。
最后的最后,反而是平平无奇的十一皇子坐上了这个位置,两党谁也没赌对,但势力仍存,久久不消。
现如今一次整顿,便将他们的根须拔了不少。
我还在书房内感叹旧势已去,户部的烂孔蛆虫也除去不少,在为朝中愈好的趋势而欣慰,也为屈尧那一日震聋发聩的话语而钦佩。
这时却突然发生了件大事€€€€屈尧死了。
我听到这消息时,还在屋内看着书,仆从慌张地来告知,说今晨发现屈府门前血流了一地,屈尧的人头,高高悬在屈府门口。
霎时间我头晕目眩,不相信,撑身要去看。
我一路纵马,也顾不得什么内街禁驰行的令,快到了门口,只看到一根血淋淋的绳子垂下。
我一阵干呕,看到身旁被血侵染的白布,我鬼使神差地掀开来,见是那张熟悉的脸,不似平常那般扬眉,也不是那副对着我冷笑的样子,脖子以下空空如也。
我心中大恸,要去摸他的脸,手腕却被人抓住。
“还请程侍郎给我家大人一个清净。”
我抬头看去,原是他家中谋士。
也是,我与屈尧不和已久,这样做,就像是叨扰一般,但这谋士这样做,却让我心中生出一丝可能,我细心找这颗头颅的不对之处,但却毫无所获,没有人皮面具的痕迹,头骨也真是像极了他。
身边谋士不耐开口,隐忍着怒气:“侍郎这是做什么?这样也是对屈掌书太不敬了吧!”
我脸色难看,磕磕绊绊道了歉,又踉跄地回到家中,忘了马还在屈府门口。
我彻夜点灯,一直在房中坐到天亮,不让任何人进来,又这样坐到傍晚,一天都未进食,手中紧紧攥着一方锦帕。
陛下听闻此事悲痛,年迈的御史中丞,曾经的帝师,权倾的太傅,在灵堂上红着眼。
屈尧妻女也在旁小声啜泣,我偷偷打量那两个未满周岁的孩子。
这便是他留下来的血脉,还如此小,便没了父亲……
年轻的天子发了怒,这事发生在上京,挑衅皇室国威,圣上派出去无数精兵强将,善于推断判案之术的人,终于在一层一层的拷问中,直达当今太尉手中的密令上。
我冷冷地看着树倒猢狲散,太尉当场人头落地,剩下穿金戴银的女眷充配边疆,男子流放。
我望着太尉修得犹如皇宫般的府邸,看着一箱又一箱的金银财宝往外运,数不清的官员被轮流拔除,这一次事变,让朝堂噤若寒声。
也是,现在根都拔了。
御史中丞一下就走了两个儿子,打击甚大,向圣上乞骸归乡,圣上长叹了口气,准了。
于是又一个强力的世族倒下,曾经当过帝师,任过太傅,官拜三公的御史中丞回乡去,再也没有踏进上京一步。
一时间朝堂新改,年轻的才子涌了进来,一个个唯皇上马首是瞻,哪敢私结党派,我也渐渐成了官场中的前辈,老师将户部的权力大多移交给了我,我没有户部掌书的名头,但有了其实权。所有人对我寒暄,无尽地溜须拍马,我都只回以客气冷淡的笑。
新贵鱼贯而入,脸上带着初入朝堂的青涩,还有壮志和野心,跟当初的我如出一辙。
我慢慢忆起旧事……
当年的我也是这样,跟着一堆不认识的人进来,我很是紧张,坐在席上,连酒也不敢喝。
那时我听见一阵朗声大笑,抬头望去,一个少年郎墨发玉冠,正与身旁人谈话,我多看了几眼,他察觉视线转头过来,与我对视,我也并未躲让,礼貌鞠了一礼示意。
他并未理会我,眼中是我熟悉的蔑视,我在很多人身上看到过,我有些挫败难堪,便转过身去,再也未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