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 第10章

陈瑜果然说话算话,他的确没再来找过我,我将他与我下棋的棋盘,送我的茶具,还有闲杂书物,经史典籍,他送我的小玩意……全都让收拾到一个房间去。

我看着种种物件,心道不知不觉,他待我竟这么好……

我一时滋味难言,觉得愧疚,更加对不住他,又觉得难为,因自己的错误,失了一位好友。

不过……我这样辱了他的心意,他应当有更好的人作伴,而那人不应是心里揣着别人的我,我这样与他一起,只是作践了他。

可当我回想起与他相伴的日子,还是觉得难受。

我何尝不是将他视为至交好友,他同我一样,无父无母,没了依靠,我好歹有老师予我教导,可他是真正的举目无亲。

我调取过他户籍,他家乡偏僻,自小就独立,我知晓这份难受,去年过年怕他孤单,便邀他一起团年。

我至今都还记得他听到我邀他团年那欣喜的模样,说是激动也不为过。

除夕那夜他提着酒来,可酒于我而言,是个不好的东西,能让屈尧醉酒,将我认作心爱女子,险些让屈尧犯下大错。

酒这东西,我岂能再喝?

我拒绝了他,他看上去有些闷闷,年岁佳节,我觉得我坏了兴致,正有些犹豫。

他却将酒放下,笑道:“那我们便不喝了吧,只吃些东西守岁。”

我点了点头,让陈瑜进屋。屋内燃着炭火,如春温暖,他脱下棉服,放在一旁,瞥见桌上的菜,有些讶然。

我头次邀人作客,没把握好量,也不知道待客之道,我有些郝然,说道:“我们尽量吃些,还要守岁呢,总不能饿着肚子,实在吃不下,会喂给后院的猫狗,不会浪费……的吧。”

陈瑜道:“无事,我吃得多,不过你可不能光看我吃,你也要多吃点。”

席间我们谈及政事,谈及山河日月,他少时游历山川,见识竟比我这个久久待在上京的人不知多多少,我虽然童年时坎坷流浪,但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哪有他这般眼界。

听陈瑜说起游历趣事,我只觉得惊险万分,自己静心听着,啧啧称奇。

他说着说着突然停下。

“怎么了?”我见他突然不说话,便奇怪问他。

他问道:“你未喝酒,怎么看起来有些醉了?”

我闻言瞪大眼睛,微微直起身子,扫视了一圈桌上的菜。

我指着桌上那五彩珍珠丸,说道:“那是酒酿圆子?我怕是吃了好多……”

他笑道:“程大人,你怕是没喝过酒吧,你还说你喝过,怎么吃些酒酿丸子便有些晕了。”

我嗫嚅反驳道:“我确实喝过两次,不过最后一次喝多了有些难受,便再也没喝过了,我可没有诓你……”

“那你别吃了,免得明日不舒服。”

可那酒酿圆子实在是好吃,我头一回吃这东西。

我攥着他的衣袖,不让他动,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上次是喝多了难受,这次只是几个酒酿丸子罢了,有些醉意而已,怎会难受?”

他好像有些想笑,问:“真不会?”

我点头,过了会又摇头,严肃道:“不会。”

他放开了手,自己拿起筷子也尝了一个细细品味,一会儿就红了眼。

“这酒……挺烈。”他干笑道。

看来他的酒量也不怎么好,我心想。

快到了时辰,陈瑜起身去续了烛火,我们继续吃菜,可是这么大一桌,我们俩实在吃不下了,便要歇一歇,坐在一旁,等着到了时辰便去放鞭炮除祟。

陈瑜坐在我旁边说着话,我偶尔搭一句。这样宁静的氛围让我感到心安,我从未有过关系这般好的同辈友人,仔细想想,可能就是自己太冷淡,总是忙于事务,又太偏于一隅了。

我想着想着,倒是酒劲涌了上来,我心想在他人说话之时就昏睡过去,是件不合礼数的事,可我心里这样想着,最终还是晕乎乎的睡去。

迷迷糊糊中有只手托住了我的脸,然后轻轻摸了一下,我感觉一片灼热呼吸压了下来,我觉得不适,皱了皱眉,那种感觉又一下消失了。

街上的鞭炮声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在我耳边炸开,我醒了过来,发现我正靠在陈瑜的肩上,他摇醒我,对我说:“时辰到了,我们去点鞭炮。”

我听了却未动弹。

他担忧地看着我,问:“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我看着映在他眼里的璀璨烟火,笑了笑,慢吞吞地说道:“我觉得……你的眼睛,生得真是好看。”

我刚说完,便清醒了不少,慌乱地与他拉开距离。

陈瑜听了,愣了一会,接着眯了眯眼,侧着身子靠过来,我与他眼神相对,鼻尖只有一掌之距,好像呼吸都是对方的气息,他笑着轻声说道:“多谢墨伴夸赞,你也生得好看。”

他声音低沉,说得缱绻温柔,我被这暧昧意味吓了一跳,我本是断袖,自然对男子间的情意更加敏感,还未等我推开他,或是转开话题消了这气氛,陈瑜就起了身,走出了房门。

我松了口气,怪自己想多。

世上哪有这么多断袖……

我出了院门,看到他已点燃一小节鞭炮。

空中烟火转瞬即逝,我低头看着噼里啪啦乍现的火光,还是在想那是不是我的错觉。

日头高高挂起,我站在院子内,看着奴仆们搬东西搬得汗如雨下,我抬手示意,说让他们休息,改日再搬。

他们纷纷放下手中活事,一个丫鬟上前来问我可要喝些解暑的甜汤。

我摆手,道:“给他们分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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