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许。
他们便不敢。
大家都想活着,没人想死。
顾景愿自动捞起龙袍,伺候陛下穿衣。
往常只要他在宫中,这活便是由他来做。
顾景愿的动作很麻利,他身量不及瑜文帝,但心灵手巧,做得比寻常伺候起居的太监们都好。
繁琐的龙袍被一件件地套在陛下的身上,顾景愿却只穿着白色的里衣。
该系腰带的时候,顾景愿半跪在地上。
三千青丝铺散开来,在白色里衣的衬托下显得如瀑如墨。
昨晚后面应该是受了伤,这样的姿势让顾景愿觉得有些难受。
但他还是有条不紊地系着腰上的绳结。
龙彦昭低头,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顾景愿低眉顺眼的恭顺模样,不禁开口道:“阿愿今天就歇着吧,朕免了你的早朝。”
顾景愿当即摇头:“臣还是跟您去上朝吧,这是御书房,陛下不在,臣也不能在这睡。要说这个时辰出宫回府那就更不像话了,大臣们都进宫,臣一人出宫……”
瑜文帝笑道:“这好办,朕这后宫也没有女人,那么多院子空着,都是阿愿的。阿愿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顾景愿轻轻睨了陛下一眼,模样仍旧软软的,像只被主人故意欺负了的小动物。
龙彦昭最受不了他这眼神儿。
不禁说道:“要不朕去跟母后说说?明天就去摄政王府提亲……”
“陛下。”陛下越说越不正经,顾景愿打断他:“文斗定在什么时候了?”
瑜文帝这才跟着正经起来:“明日吧。”
说到这个瑜文帝就心中有气。
“那些昌人得知你不在京师便想来钻空子,这几天见天儿地跑来催朕,要朕派其他人来跟他们比试。”龙彦昭伸手抬起顾景愿的下颚,要他看着自己:“所以阿愿明个儿可要好好表现,表现好了,朕重重有赏。”
顾景愿轻轻笑了一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直接进入下一个话题:“如今臣已归京,两河的事情陛下打算怎么办?”
谈起这件事,龙彦昭的表情绷紧,面色也变得严峻。
贪污赈灾银两的河道总督是摄政王的左膀右臂。
龙彦昭不是不知道这些年一直都有人在打赈灾银粮的主意,只是摄政王重兵在握,权倾朝野,他几次派人去查都没有搜集到任何证据,无从定罪。
如果不是今年水患实在太过严峻,生灵涂炭、怨气冲天,老百姓棺材板都压不住了,这证据还浮不出水面。
但即便如此,找什么人去查、去办这个事,当初仍旧在朝中被吵翻了天。
皇上想派自己的人去。
摄政王也想派自己的人去。
最后吵来吵去,这任务就落到了顾景愿头上。
毕竟他是大宜朝不出世的文曲星,论官位他够格,论能耐也未必有人比得上他。
毕竟,他是摄政王献给陛下、专门用来魅惑君主的弄臣。
唯有派他去,摄政王才不会有异议。
龙彦昭说:“如今赈灾银已经全部追回重新发放,两河总督也被革职查办换成了朕的人。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顾景愿没有异议:“是。”
他想点头,下颌却还被陛下钳制着,动弹不得。
瑜文帝说:“这一回,阿愿功不可没。”
顾景愿笑道:“谢陛下夸奖。”
龙彦昭的眼睛,眸色变得更深。他叹了口气:“只是苦了阿愿。”
赈灾银都被顾景愿查出一文不剩地捐济出去,贪官的罪证也一并送回京城,顾景愿将两河的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
皇上满意了,满朝文武放心了,天下百姓欢喜了。
只有对于利益被损的摄政王来说,他的义子顾景愿这回是没办明白事情。
搞砸了。
龙彦昭的声音不自觉地透着担心:“回头你回摄政王府上就按计划行事,要多小心。”
顾景愿却浅浅一笑,眉骨上的疤痕妖冶惹眼,他抚了抚自己受伤的肩膀,说:“臣可以应对。”
龙彦昭眼皮轻撩。
他伸手,也抚上顾景愿的肩头,道:“阿愿这伤是为朕受的,朕都记得。”
顾景愿却摇头:“是臣自愿的。”
他嗓音醇厚清亮,望着瑜文帝的目光纤尘不染,像面对着这世上最令他珍惜的宝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