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一直浑浑噩噩,顾景愿其实并不能清晰地认知到自己的身体是好是坏。
记忆也是断断续续。
很多时候都只是觉得很疼。
身体很疼。
心也很疼。
所以他只能依稀从这校尉的话语中推测出,那大概是在自己告诉了杨晋自己真实身份以后的事。
当初告诉杨晋自己就是程启,并非是出于信任。
那大抵是一种自暴自弃的想法,在得知父王还在派人追杀他,一波一波的,给杨晋他们带来无数麻烦以后,便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也无所谓对方会如何处置对待他。
那时候的他依旧很封闭。
至于听到这校尉说的那番话……顾景愿更是不记得。
他是真的,统统都不记得了。
……
在对方关切和愧疚的目光中,顾景愿呆呆地愣了片刻,终于想起要问什么。
他问:“你方才……为何会说皇上要派大军相助于我,那样的话?如果不曾有过那样的传闻,你又为何会觉得是误会……”
“你是杨晋的手下,那杨晋一定知道这件事。”未等对方回答,顾景愿又换成了喃喃自语。
“所以杨晋……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龙彦昭对我……”
到最后,他声音已经变得很轻。
轻到几不可闻。
那跪在地上的将领越发诧异地抬头,眼中都布上了惊恐。
……所以侯爷这是……在直呼皇上的名讳?!!
他对侯爷和皇上的关系了解得并不多。
……还包括将军在内,他们三人的事情他其实都并不知道多少。
当时他还很年少,很多东西都不懂。
知道皇上可能派大军前来援救一个病残少年的事情,也只是无意中听将军说的。
将军的原话是“绝不能让皇上知道
此事,否则他很可能会不管不顾,派大军来援救……”大概是这样。
过去太久,他记不大清了。
况且那时候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所以就那般轻易地在背后议论了。
那时候的他根本想象不到一国之君会为了一个少年做出什么荒唐的举动,所以便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一般,跟自己的伙伴分享了这个偷听到的信息,并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他真不知道那时候那病残少年也在那个院子里面……就躲在假山后面静静地听着。
但他始终记得那是个冬日。
待他与同伴绕过假山之时,那坐在那里的少年面色苍白如纸,姣好的面庞犹如冰雪雕琢而成,整个人了无生趣,脆弱得好似稍一碰触就会支离破碎。
少年也看见了他。
他记得那少年当时也像如今这般怔愣,泛红的眼角挂上泪痕,泪水笔直滑落。
少年一脸茫然无措地说:“你说得对,一国之君怎会为了我……不该为了我。”
“……”
他直接被少年那般崩溃的模样吓傻了。
想也没想地便与同伴跑路了,恰好那会儿将军手下的亲卫在寻那少年,他便顺便给指了个路,也不担心少年会出什么事。
只是之后越想越怕少年告密,怕将军责罚。
就那样提心吊胆地过了一日,没想到不仅没有得到将军的责备,反而听说少年重病高烧,再次昏迷的消息……
后来他因故被调到广平王大营中继续做小兵,那少年茫然的神色就成了他梦中的梦魇。
那么洁白无瑕的少年……
却拥有死灰一般了无生趣、凄美得叫人心碎的模样……
那颗掉下来的泪珠仿佛砸穿了他的心。
那画面他足足记了很多年。
所以再见侯爷以后,在惊讶于过去这么多年、当年的少年竟然仍旧笔直生长,顽强不息的时候,自身年少时做的那件错事便又开始日夜折磨着他。
这校尉也是犹豫了许多,才决定过来请罪。
讲述完当年自己知道的全部情况,这名校尉又磕头认错道:“侯爷恕罪,当年的事都是末将瞎说的……末将真的不知道……”
“你起来吧。”顾景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