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砜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情绪恶劣。陈霜和岳莲楼各退两步,装作听不见。贺兰砜想了又想,说:“章漠一定能把你阿妈顺利带回来。”
靳岄紧紧抿着嘴。
贺兰砜看着他又道:“梁京很好,可我不喜欢。”
靳岄一愣:“为什么?”
贺兰砜:“你在这里过得不高兴。”
靳岄心头发软,低声长叹。他牵住贺兰砜的手:“对不住。我知道你欣赏岑煅,我不该那样说。”
他心里浮起难以明晰的惆怅:贺兰砜要跟着岑煅,而他被岑融保护着。
贺兰砜忽然问:“你想不想和岑煅见一面?”
***
皇宫中,岑煅与宁元成匆匆走过朱红色回廊。
杨执园紧跟在后:“五皇子,你迁怒御医也无济于事啊。”
岑煅恼急:“杨公公,五个御医,五种说法!爹爹已经病重成这样,却连一个确切的疗方都没有!养着这帮废物有何用处!”
话音刚落,另一头匆匆走来一行人,为首的正是岑融。
“五弟,怎么了?”见他焦灼,岑融忙上前询问。
“三哥。”岑煅把他拉到一旁,“御医无用,我们不如去民间寻医问药?天下之大,总能找到隐世神医来断爹爹的难症。”
岑融低声道:“五弟稍安勿躁。你所想的我早已派人去做了。那民间的神医也悄悄寻来了三两位,但所说之话,跟御医并无多大差别。爹爹年事已高……”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片刻后岑融说:“爹爹常常思念你,既然回了梁京就多来看看他吧。”
“……三哥,我至今不知道爹爹为何突然对我这么好。”岑煅喃喃道,“和大哥最像的不是我,分明是你。我小时候在宫苑里见到他,我想他抱抱我,我告诉他今日我练武习字,做得多么好。他从来只是淡淡一应。”
“爹爹自然是挂念你的,只是他不善表露罢了。贵为天子,总有苦衷。”
岑煅微微一笑,有些苦涩:“可他对大哥、对你都不一样。我记得他甚至抱过靳岄去看灯。这或许会让三哥你觉得我心胸狭窄,可我当时真的妒忌靳岄。我的爹爹,宁愿抱别人家的孩子,也不愿意给我一个笑脸。”
岑融静候他的下一句话。
“回来这几日,我并不能适应。爹爹对我太亲近,太好了。我甚至以为,他是不是病得糊涂了,才把我错认作大哥。”
“五弟!”岑融压低声音呵斥,“不要胡说!”
“在三哥面前我才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岑煅又说,“罢了,我过几日回封狐,再去找找神医吧。听闻西北方有神人隐世,名气颇大。”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岑融找了个恰当的话头问:“听说你这次回来,跟兵部申请要征异国人为将士?”
“也就一个而已。”岑煅说,“一个绿眼睛的高辛人,身手了得,又有赤子心肠。高辛人对北戎、金羌都没有归属之心,我欣赏他品性与武艺,打算让他在我身边做个校尉,跟元成一样。”
岑融心中一动:“高辛人?”
他正要再问,岑煅忽然抬头看向他身后:“是游校尉吗?”
紧跟在岑融身后的游君山连忙踏步往前:“末将游君山,见过五皇子。”
“不必多礼。”岑煅笑道,“我与你见过的,你可记得?”
游君山:“记得。”
岑煅对岑融解释:“靳将军还在的时候,我偶尔去他家向他请教调兵遣将之法,见过游校尉几次。听闻游校尉从白雀关死里逃生,如今可将身子养好了?”
游君山又作揖:“已经好了,谢五皇子关心。”
岑煅:“你夫人白霓将军如今可好?听闻她送靳岄去北戎,如今靳岄回来了,不知她在哪里?”
游君山迟疑片刻,低声道:“拙荆……至今下落不明。”
岑煅吃惊:“在北戎失踪了?”
岑融看看他,又看看游君山:“五弟,别问了。君山与白霓感情甚笃,别勾起他伤心事。”
岑煅点点头,问:“游校尉有什么想要问我的么?”
游君山满头雾水,回道:“君山惶恐,五皇子可是有什么要嘱咐君山的?”
岑煅笑笑:“你知我从封狐城回来,怎么就不问问封狐城、白雀关和西北军如今的情况?”
岑融靠在栏杆上,有几分看好戏的兴趣,目光在游君山脸上打转。
游君山抬头道:“五皇子言重了。末将人微言轻,不敢僭妄。能与五皇子谈论边境军情的,应当是三皇子。”
岑煅沉吟片刻,说:“我曾去过金羌,并当面见过喜将军。”
游君山正低头作揖,身姿纹丝不动,无人看见他目光中掠过一丝惊悸。
紧接着便听岑煅又说:“此人果真有一张碎脸,看来传言非虚。不知三哥可曾听说过?”原来是对岑融说的话。
岑融把这话题抛回给游君山:“君山,你见过喜将军雷师之么?”
游君山:“只在战场上遥遥见过,看不真切。”
岑煅:“游校尉不必总是低着头,我与三哥都是行伍中出来的人,你自在些便是。”
游君山便站直了,这时才看见岑煅一直盯着自己。未等他收回目光,岑煅笑道:“游校尉不愧是西北军莽云骑的猛将,持重沉稳。我正谈论你的仇人,你也能保持这般冷静……”
他看着游君山双眼:“岑煅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