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真话,没有花巧。”游君山拈起碟中肉干扔进口中,戏台上苏滚儿已经拿着扇子戏板上台,“我说过誓死追随小将军,西北军的人,从来一言九鼎。”
“……你也说过,一生尽忠大瑀,为爹爹粉身碎骨。”靳岄轻声道。
苏滚儿一张嗓子忽男忽女,灵活万变,此时唱完一段,欢呼声四起。游君山一时没听到靳岄说的话,低头侧耳:“什么?”
“多谢游大哥。”靳岄换了个笑容,“有你在我身边,我觉得万事都稳妥许多。”
游君山也笑:“你喊得我一声游大哥,我自然要尽兄长之责。”
几场戏停下来,靳岄似是心情绝佳,一直笑着。
与游君山告别后,靳岄带着陈霜和贺兰砜去拜访谢元至。小童引他入内,靳岄坐在谢元至书房里,一张脸像罩了冰壳,没有半分表情。贺兰砜从未见过谢元至,今日是靳岄说要把他介绍给先生他才高兴跟过来。此时见靳岄沉郁,他站在靳岄面前,先摸了摸他头发,随后把他抱在自己身前。
“见你和他聊得起劲,我以为你是真高兴。”贺兰砜说,“是他说了什么惹恼了你么?”
靳岄告诉他仙门的事情,贺兰砜愈发不解:“这说明他对你还不错。”
“……是啊。”靳岄低声道,“越是知道他疼我、爱我,顾念着我,我便越发的恨他。”
贺兰砜不说话,只轻柔拍打他的肩背。靳岄勾着他手指,良久才说:“放开吧,先生要来了。”
贺兰砜:“白胡子老头吗?早来了。”
靳岄吓得跳起,谢元至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书房门口,笑眯眯看着房中两人。
陈霜顾左右而言他:“先生让我别出声。”
靳岄挠挠下巴,低头说:“先生,这位就是贺兰砜。”
贺兰砜恭恭敬敬和谢元至见礼,谢元至上下打量他,啧啧称奇:“我从未见过这般挺拔英俊的高辛人。哎,你识字吗?”
贺兰砜:“懂得一些,靳岄和大姐教我的。”
谢元至对他愈发欣赏:“好哇,孺子可教。”
贺兰砜又答:“都是靳岄教得好。”
谢元至挺喜欢贺兰砜的性子,俩人聊得热烈,偶尔有些驴唇不对马嘴之处,也各自能自圆其说,实在是其乐融融。聊到后来,殷氏和小童也凑了过来。贺兰砜跟他们说驰望原的景色,说烨台的风俗,高辛人的传说,真正是滔滔不绝。
靳岄坐在一旁听着,一会儿随之笑笑,很快又陷入沉默。他知道游君山对自己并不差,但越是明白这一点,胸口那猛烈的仇火愈是不能熄灭。
当夜,游君山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再次迎来了沈灯。
“不必拘礼,你坐下吧。”沈灯对游君山说。
他自称巴罗沁,游君山也用这个名字称呼他:“巴罗沁,今日应该告诉我你此行用意了吧?如此拖延,你和喜将军到底如何打算?”
“莫急。”沈灯笑道,“喜将军确实有事情想让你去办。而且这是你在大瑀的最后一个任务,完成之后,你便随我回金羌。你的夫人和女儿都在金羌等着你,之后一家人天大地大,不必再受分离煎熬。”
游君山大为震动。他不得不控制住自己的狂喜:“我要做什么?”
沈灯:“杀梁安崇。”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一起听苏滚儿的著名嘌唱词《牵佛缘》!
苏滚儿:有人撺掇我写和尚和公子的嘌唱,噫……脏了我的嘴巴!
第105章 生辰
这个名字大大出乎游君山意料。他沉默地等待沈灯解释。
“西北军现在由张越统领,张越是梁安崇的女婿,而我军正与西北军对峙。”沈灯说,“坦白一句,与靳明照、建良英这样的良将相比,张越实在不足为惧。只不过如今背靠梁安崇,军需资源应有尽有,武器粮草充足,才能顽抗。”
游君山:“白雀关不是破了么?”
“对。白雀关破,喜将军与张越正在封狐城外对峙。”
“我近日听闻,金羌已经派来使臣,要与大瑀议和割地。”游君山又说,“如此形态,还要杀梁太师?”
“必须杀。”沈灯斩钉截铁,“议和时间漫长,若是杀了梁太师,张越没了依恃,立刻就会崩溃。到时候我军长驱直入,再取封狐。只要把封狐拿捏在手,议和对我们就更加有利。王对封狐是志在必得,但我们不仅要封狐。”
游君山:“我在岑融身边,听说使臣带来的要求是,列星江上游,从封狐城起,到此江中段的昌良城止,全都划归金羌。”
饶是沈灯已经做好准备,乍听到金羌胃口居然这般奢大,也不禁微微一怔。他立刻调整自己表情:“没想到你也知道此事。”
游君山低头不语,似在思索。沈灯不让他有犹豫之机:“你不愿意动手?”
“我现在是岑融的人。”游君山说,“朝中上下都知道岑融和梁太师矛盾重重。我若是动手,矛头直指岑融。”
“所以为何不可?”沈灯一笑,“你做完了这件事,我立刻带你回金羌。你不再是大瑀人,不再是岑融身边亲随,你顾虑这个有什么用?”
游君山仍旧不应,但也并未拒绝。
沈灯冷笑道:“喜将军说得没错,你在大瑀逗留太久,牵连太多,已经忘了自己身份。”
游君山忙应:“我没有!”
沈灯:“游君山,不必多想其他事情。你只要牢牢记住,等你回到金羌,你就是一个自由自在的人。你同你妻子、女儿生活在一起,彼时连喜将军也不能再使唤你。牧羊、跑马,金羌那么大的地方,还放不下你一个小家?”
沈灯每次见游君山,并不会逗留太久。他谨慎地掌握着两个人说话的分寸和态度。游君山起初对他不信任,但现在已经完全相信他就是喜将军派来的人。可下手杀梁太师,仍旧令他忐忑不安。
沈灯把此事告诉靳岄,靳岄却认为游君山的动摇已经十分宝贵。只要他流露出动摇之态,沈灯就能继续说服,直到让他心甘情愿,抓刀砍向梁安崇。
“游君山并非穷凶极恶之人。”靳岄说,“他心中唯一可动摇的地方就是白霓姐姐和他们的孩子。只要用这一点来进行说服,游君山一定会愿意的。他对梁京、大瑀并无留恋,但我相信,他对白霓的感情是真的,否则他不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无数次靠近白霓,只为了同她说话,同还未出生的孩子说话。”
沈灯站在靳岄面前,沉默片刻才说:“小将军现在心肠也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