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厌凉走到老将军的榻前,跪下磕了三个头,起来后便直接问说:“可请了僧侣前来诵经?老将军的棺木若是还没有备好也不必着急,宫中有上好的金丝楠木正好运来,连夜便请京中最好的师傅造出一副棺材来。”
“老将军意外去世,实属是谁也没有想到,还望朱公子节哀,莫要哭坏了身体,毕竟老将军的在天之灵怕是也不会愿意看见你和婶子这样难过。”
“是是是……我……哎哟!”朱有虎正要谢谢薄厌凉的关心,却突然被身边的姜叔踩了一下脚尖!
朱有虎懵逼的立即住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是住嘴总是没错的。
这等小动作自然瞒不过薄厌凉的眼睛。
薄公子深邃的眼定在姜副将的身上,像是从未想过姜副将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举动。
姜副将曾是他与顾宝莛等皇子的骑射老师,在顾宝莛的心里,大概有几分位置,见了面也总要笑嘻嘻的说说话,好像还怪亲昵的。
想来回去后若是将这里的发现都说给他的小太子听,顾宝莛恐怕根本不敢相信姜副将会是从中作梗之人。
他来这里的目的,为的就是让朱有虎亲口说出老将军是意外死亡的话,一旦朱有虎说出口了,想要再改口可就很难了,若是还想牵扯到顾宝莛的身上,那就更是难上加难。
姜副将这里的举动颇有意思,神态自若,坚毅又严肃,仿佛刚才踩了朱有虎一脚的人根本不是他。
“朱公子怎么不说话了?”薄厌凉声音淡淡的。
朱有虎支支吾吾,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情急之下,也不知道是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忽地就转动了一下自己的脑筋,大哭起来!哭得涕泗横流,不停打嗝,就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一边摇着头一边扑到榻边儿,一个劲儿的喊着:“爹啊,你怎么就走了哇?爹啊……”
朱有虎在这里驴叫似得哭嚎,震得桌上的茶具都要碎掉!
姜副将一副无奈又抱歉的样子,顶着一张憔悴哭过的脸,对薄公子说:“朱公子心神俱碎,恐怕没有功夫再和薄公子交谈,不如薄公子下回再来?”
“朱公子既然这样累,不如姜副将同本公子一起离开?让朱公子好好休息?”
“实不相瞒,朱公子方才已经委托末将帮忙处理老将军后事。”
“那姜副将准备如何处理老将军的后事呢?”
姜副将顿了顿,说:“这还要看朱公子和嫂子的意思。”
“既然到头来还是要看朱兄与婶子的意思,那姜副将留在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呢?”
姜副将被梗得如芒在背,不愿意与薄颜的儿子打机锋。薄颜本身便是个能说会道,死人都能被说活的出了名的弯弯绕,和薄颜的儿子争论,自然也是不知死活。
于是姜副将立即从被薄厌凉主导的节奏里脱身而出,低着头,只做没有办法,说:“是朱公子和嫂子信任末将,末将怎能抛下他们孤儿寡母就这样离开?”
薄公子沉默了许久,才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是么……”
“即使如此,那么老将军的后事还要劳烦姜副将费心了,对了,因为事发突然,唯恐有些小人在老将军还未入棺之前打搅老将军的清净,所以本公子调来南营一千兵丁守在府外,轻易不会放任何牛鬼蛇神进府。不必客气。”
姜玉辉抿了抿唇,硬着头皮应道:“还是薄公子想得周到。”
“只是父亲与老将军也是多年好友,不敬一份心意,实在是罔为人子。好了,既然朱公子需要休息,那么我便不多打搅,明日再来看往朱公子和婶子。告辞,不必送了。”薄厌凉说话一句漏洞也无,来似一场灭世的风暴,走后便留下无形的狼藉。
等眼睁睁地送薄厌凉走了,姜玉辉那藏在袖中的拳头才猛的捏紧,而后慢慢松开,好声好气的和假哭的朱有虎说:“方才你为何不直接和他说你爹是冤死的?只要你认定太子有错,现在就托着你爹的尸体告御状去,小小一个薄厌凉根本不敢拦你。”
朱有虎尴尬的笑了笑,说:“我一时糊涂,没准备好。”
“等你准备好,黄花菜都凉了!明日,明日一定要去,不然就错失良机,你也看见了,薄厌凉他来势汹汹,定要看见老将军入土才会安心,可若是老将军入土了,你就没了手里的筹码,一定要闹到陛下面前去,看陛下到底是废太子还是保太子!”
朱有虎现在骑虎难下,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姜叔,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现在外面全是薄厌凉的人,他们想要出去总得有个合理的理由,而且说不定还会一直被人跟着,根本不用提拖着老将军的尸体上皇帝面前去了。
姜副将现在离开,再想进来可就难了,他思索了一会儿,说:“你与嫂子现在都不能离开老将军半步,只我一个人在,或许挡不住他们强行将老将军装入棺材里,停灵个七天便直接下葬,我必须出去布置一番,一旦出现问题,便即刻起兵!”
朱有虎活这么大,头一回参与大事,就是要杀头的大事,但巨大的诱惑就在眼前,他即便害怕得要死,也没有抗拒,姜副将现在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无条件相信。
“你只管在这里等我通知,一旦我告诉你可以出去了,便直奔京城府尹击鼓鸣冤。”
朱有虎点头,听着姜副将再三叮嘱自己不能离开老父亲半步后,心里却惦记起了一个人来,他几乎是炫耀般地提起,说:“姜叔,姜叔可知道水泥厂的蓝少将?”
姜玉辉点点头:“怎么?”
“蓝少将不是在四王爷手下办事吗?正巧四王爷借调南营的兵丁修路,所以现下蓝少将也管着三千南营兵丁,想必若是蓝少将想要进出我们将军府应当外面的兵都不敢拦吧,但谁能想得到呢?蓝少将是咱们的人!”
“这怎么讲?”
朱有虎笑道:“小时候薄厌凉那混蛋揍了我和蓝九牧一顿,近日我常和蓝九牧吃酒,看起来也是对薄厌凉和太子很不满,只要我一句话,他一定愿意帮我们,不,是加入我们。”
姜玉辉没想到朱有虎这边居然还有这层路子,果断点头,打算走蓝少将的路在出去后与朱有虎传递消息。
而另一边,刚刚出了将军府的薄公子骑在马上,右手举起来在空中划过一道锋利的曲线,一千训练有素的猛兵便从阵队里忽地踩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腰间佩刀,将整个王府外墙围起来!
为首的士兵名唤欧阳早见,单膝跪在薄公子的马侧听候差遣。
薄公子声音冷冽,透着一股子压抑的怒火:“为了让东武将军有个清净,南营士兵严守将军府,任何人想要进出必须汇报于我,得到我的允许才能进出,若是有人想要硬闯,就地以贼盗论处,杀无赦。”
欧阳早见:“属下听命!”
薄厌凉说罢,夹马离开,去了京城,入宫直奔南三所。
他知道,某个人此刻大概是食不下咽,正等他过去。
薄厌凉在宫门口便下了马,一路走着前去见他的太子,每一步都踩在化雪之后的水洼之上,天色渐晚,低矮的斜阳被乌云遮盖,半分都未曾透下来。
薄公子气压原本极低,等见着南三所院门口坐在廊下台阶上抱着兔绒暖手炉等自己的太子,天空仿佛也为了应景,忽地云开光落,璀璨的霞光猛地降在廊下的玉兰树上。
玉兰斑驳的光影伴随着太子小跑而来的风扑向薄厌凉,瞬间薄厌凉便笑了,说:“跑什么跑?门牙给你摔掉。”
“呸!到底怎么样了啊?”顾宝莛真是等得屁股着火。
“能怎么样?我在呢,总不会让你受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