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父王是这么和你说的?”桌后的九五至尊低低笑了笑,仿佛狠是意外,“你这小滑头,竟说些胡话来框我。”
“没有没有,真的都是父王说的。”池漪抵着脑袋,大眼睛却是无辜的看着皇祖父,搬出朝着七叔撒娇的那一套来,“皇祖父你说怎么办啊?现在外面有人诬陷七叔的牛痘是不好的东西,要害七叔,说七叔妖言惑众。”
“怎么会呢?你七叔是太子,他若是妖言惑众,朕是他的父王,那朕成什么了?”
“真的!不信你去看!”
“不去。”顾世雍懒洋洋的朝靠背上一倒,顺手又拿起一个奏折来看,一边看,一边淡淡说,“太子若是当真有难,来的也不会是你,你着什么急?去找个桌子把你近日学的诗词都默写一遍,一会儿交过来朕检查。”
池漪小朋友‘虎躯一震’:“什么?!”
“没听清楚?”
“听清楚了,可是……可是……”池漪有点想不通。
“听清楚就迅速去写,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皇帝下了最终通牒,池漪不敢不听,有宫人更是动作麻利的给皇孙搬了桌凳,就摆在陛下的旁边,待池漪坐上去,自己捏着墨块儿磨墨的时候,才忽地听见皇祖父幽幽道:“你还小,担心你七叔实属人之常情,但也莫要小看了你七叔,你七叔身边那么多人呢……”
池漪皱着眉,似懂非懂,问说:“七叔现下还在宫中吗?他知道这件事吗?”
“昨夜便知道了,比你早整整六个时辰。”
“哇……七叔真厉害!”
“你现在就崇拜他起来,会不会太早?”顾世雍笑着说,“会让你七叔小辫子都翘到天上去。”
“翘便翘吧!七叔想做什么都行!”
顾世雍沉沉地看着皇孙,纠正道:“只有大奸大恶之人才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池漪反驳:“不是这样的,皇祖父以偏概全,每个人性格不一样,善人想做的都是好事,善人当然是想做什么都行,七叔是好人,自然七叔想做什么都行。”
“你这是什么歪理?好人就不能变成坏人?坏人就不能变成好人了?”
“不能。”池漪小朋友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纸,一边用小短手提笔开始默写古诗,一边冷声道,“不管谁变,错就是错,好就是好,变了也不能抹杀他们之前做过的事情,更何况七叔是不会变的。”
“你就这么相信?”
“为什么不信?”池漪小朋友说,“就像七叔相信皇祖父一样,池漪相信七叔,永远。”
顾世雍微微一怔,扯了扯嘴角,不再说话,良久看向窗外,窗外天气依旧很不好,寒风一阵阵地扑进来,吹得屋内火炉越来越旺,顾世雍看着窗外许久才将视线从外面收会,恍惚之间,目光重新落在一旁小桌子上的池漪身上时,竟是似乎看见了年幼的小七。
曾几何时调皮捣蛋的七狗儿总是不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被太傅一状告到了他的跟前,他只好让七狗儿每十天来他这里写一次作业,可是每次做作业的时候,七狗儿也是什么耍赖手端都使了出来,又是在眼皮子上面贴威廉画的眼睛,假装刻苦看书,实际呼呼大睡;又是装作胃痛,在地毯上打滚,滚到他脚边,一不留神就靠在他腿上流哈喇子。
幼时的小七还会专门给白将军过生辰,做那软绵绵的生日蛋糕,邀请所有质子、哥哥们、还有朋友来给白将军过生,是天生快乐的样子。
偶尔的,小七还是会趴在他背上,问他大哥什么时候才会好,问大哥为什么不见他。
小小一点点的七狗儿,现在终于是长成了储君应有的样子,不再问大哥什么时候好起来了,也不再成日浑浑噩噩,开始上朝,开始毫无保留的锋芒毕露,开始懂得不再一发生什么事情,就跳着去找老四,而是和身边的人一块儿处理,小七长大了……
或许,的确是该给小七也选一个妻族了。
一个新兴的家族,一个聪明大度的妻子,一个强而有力的后盾。
这是一场温水煮青蛙,青蛙小七大抵是隐约知道自己被煮了,但是始终自我欺骗着,当娶了妻子,妻子会开导青蛙的。
“陛下,该喝药了。”有太监细声细气的从外间端来一碗极苦的汤药。
池漪抬头瞅了一眼,问说:“皇祖父,您哪里不舒服啊?”
顾世雍深邃的眼里倒映着的是幼年七狗儿的样子,于是笑了笑,说:“头疾,吹了风便疼。”
从前顾世雍说完这句话,顾小七都要一溜烟的从凳子上下来,跑到顾世雍的身后,给顾世雍按脑袋的,一手的按摩术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又可能是小家伙天生就是一味良药,按着按着,他的头也就不疼了。
但今日顾世雍说完,面前的池漪却是没有和他那样亲近,也没有顾小七小时候那样大胆,只是面露难色,担心的说:“皇祖父保重身体啊。”
顾世雍眼里小七的倒影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被他亲自吹散,如烟消失,他顿了顿,不再沉浸过去,又是一位高高在上掌控整个曙国的帝王,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什么都避不开他的耳。
苦药入喉,顾世雍继续批阅奏折,再没有抬起头来看窗外的风景,而另一头正活在祖孙儿人口中的某位少年正还没有起床。
什么沉稳淡定,什么宠辱不惊,和小伙伴们商量对策到天亮都是假的!昨夜薄兄和蓝九牧两人看他困得要死,就放他睡觉了,两人独自商量对策,而太子殿下则心大的在梦里和李白吟诗作,和杜甫吃烤鸭。
第119章 不巧┃是大皇子!真的是大皇子!
顾宝莛醒来的时候, 已是正午时分,但由于天气阴沉沉的,所以也瞧着像是睡了一天一夜,瞬间让还在床上的太子殿下浑身一震, 一个鲤鱼打挺地坐起来, 喊:“贵喜?贵喜?”
屋外正在检查其他公公打扫卫生情况的贵喜公公连忙走了进去,半跪在殿下的脚踏上, 伸手帮少年太子将乱糟糟的长发撩到身后去, 说:“殿下?您醒了?可要用膳?”
顾宝莛睁着那双黑亮的眼睛左右看了看, 像是以为还有人也会进来, 却没有等来他想要见的人, 声音便低落了几分, 说:“薄兄他们呢?”
他才不会以为自己睡觉的时候,薄兄他们也留宿在此, 宫中夜里可是不许外男留宿的, 哪怕后宫完全就是个摆设, 这也是老祖宗的规矩, 谁晓得外男会不会和宫女们发生什么事情不是?
“薄公子他们昨夜便离开了, 据韩斌侍卫跟去查看的结果, 发现他们连夜去了四王爷府上,也没有呆太久,蓝少将就回了水泥厂, 而四王爷和薄公子去了三王爷府上,再后来韩斌就不知道了, 三王爷住在兵家重地,附近有好几个兵营,轻易打探消息, 不管是谁,都有先斩后奏的权利。”后面的部分是在为韩斌为什么没有继续跟踪做解释。
顾宝莛点了点头,说:“那现在外面什么情况?那朱有虎呢?”
贵喜一边将比一般男子小巧一些的布鞋放在脚踏上,亲自给顾宝莛一只一只的穿上,又顺道找来早早准备好的常服给顾宝莛换上,声音温和说道:“朱公子一大早就买通了门口的守卫出门告状,原本应该闹到陛下那里去的,但是半道被六王爷遇上,现在直接就在京兆府开始审案子,那朱公子非说殿下的牛痘害死了东武将军,还寻来四名农妇作伪证,方才外面有消息传来,说是六王爷审问农妇的时候,农妇一问三不知,只知道重复告状的话,所以现在正要对东武将军进行验尸呢。”
“验尸?”顾宝莛拉了来自己的衣领,站起来后双手张开,让贵喜给自己系上腰带。
少年的腰肢格外柔软纤细,不堪一握,被两道白色的腰带缠起来后更是藏在上衣拉出来充当衣摆的布料之下,若隐若现:“想必朱有虎是不会让六哥验尸的。”
“正是,朱公子以东武将军乃为国捐躯,身份尊贵,轻易不让任何人碰一下,就连六王爷说亲自验尸,也不愿意,说是亵渎东武将军的英魂。”
顾宝莛当真是被气笑了,随意先用发带将长发绑在身后之后,便从一旁接过贵喜送上来的牙刷走到院子里开始刷牙,牙膏上早早被放了盐粒,刮过牙齿的时候,敏感的牙釉质顿时一酸,但却很快又习惯了这种磨砂的感觉。
顾宝莛匆匆刷过牙,又有宫女过来给他束发,连早餐也不吃了,午饭也不要了,让贵喜备马便要出宫,他知道自己如果出现在现场兴许会打乱薄兄的计划,且不管他们是什么计划,反正顾宝莛对自己几斤几两认知非常正确,绝不会轻易抛头露面出去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