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公公依旧为难。
顾宝莛顿了顿,道:“我知道你是薄厌凉送来插在我身边的人,他难道没有和你说过,我想做什么,你只管听就是了?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花公公瞬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子殿下,像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么时候暴露的,还是说是主子自己暴露给太子殿下的?
顾宝莛可不管花公公现在心里有什么小九九,只是伸了个懒腰,肩上披着的衣裳就顺着他的腰线滑落,花公公连忙跪着去接,接了一手的芬芳。
“不必大张旗鼓,就你我和韩斌一起去便好,反正天也快要亮了,我许久没有去和母后请安,等去了皇宫里,天亮了便去给母后请安,想必父皇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不必慌张。”顾宝莛说罢,转身进了屋里,脚步不急不缓,慢悠悠地又落了几个字,“花冬寐,本宫要更衣。”
花公公总觉得回来后的太子哪儿有点儿说不出的奇怪,像是长大了许多,一举一动俨然和薄公子有了几分相似,又更加让人心猿意马,存着说不清的风月无边。
花公公是个没了根的东西,但却在被太子叫了名字的瞬间,心脏都重重跳动了一下,牵扯着他那没了根的地方,只愣了那么一秒,花公公就追着太子的背影进了屋,说:“是。”
从庄子往皇宫里去,其实不难,顾宝莛上了马车后,由他的亲卫首领韩斌驾马,花公公坐在他的旁边,他一边抱着睡眼惺忪的小奶豺,摸奶豺的小鼻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询问说:“明日早朝,匈奴王耶律斑可会觐见父皇?”
花公公就住在京城,哪怕平日里仅仅只活动在庄子上,消息也比刚刚回到京城的顾宝莛灵通。
果不其然他刚问出口,花公公便老老实实地回答:“明日兴许不会,耶律单于借口公主水土不服害了病,已有些时日,这段时间,他四处观察京城的工厂与京郊农田,偶尔还会在牌坊街大醉一场,为歌姬一掷千金,私底下,耶律斑曾去过义王府,只是没半炷香的时间就又出来了。”
“有趣的是耶律斑来和亲,带来的牛羊皮、牛羊肉,各种玛瑙翡翠都还找了民间老板问价,看那样子,倒不像是来和亲的,像是过来做买卖的。”
顾宝莛点了点头,在心里描绘出了一个大腹便便长着络腮胡子,左手拿着羊肉串右手拿着玛瑙项链的胖奸商,说:“有意思,三哥他们怎么说?”
“三王爷他们并不着急,只随便那耶律单于到处溜达,想必是随着天气越来越冷,知道该着急的,才不是咱们,而是耶律斑。”
其实这样想也没错,只是到底还是应该和那个耶律斑见一面,只有做过交谈,才能稍微明白这个人想要什么。
就像他一样,离家出走了一遭,顾宝莛也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
角楼还是从南三所出来后一路直行便可抵达的那里,登高站在最顶层,可以将京城最大最繁华的马路尽收眼底。
顾宝莛深吸了一口冷空气,让怀里的奶豺在韩斌的手里好好呆着,自己则踩着围栏的边缘站在了上面,只消往前一步,便是一个死字。
花公公惊道:“殿下快下来,危险啊!”
顾宝莛却回头笑道:“不危险,这样看得更高。”
花公公吓得直接抱住顾宝莛的腿,顾宝莛也不在乎,只记得当初贵喜也是在这里陪他看雪,那夜雪下得比今天可大多了,贵喜还在这里和他说‘殿下,你会是个好皇帝’。
“希望如此,本宫竭尽全力,干不好可别怪我。”
花公公忽地听见殿下说了这样一句话,没头没尾,却不敢多问。
角楼一夜风雪,天边鱼肚微白之时,京城的早市便开始了,陆陆续续的,顾宝莛可以看见出街的商贩将商铺的木板卸下,大开大门,挂出招牌,还有小早餐摊子烧起了热水,城门也开了,推着板车的老农争先恐后的进来在指定位置摆开从地里刚刚挖出的新鲜蔬菜,吆喝声、叫卖声、讲价声、马车声、烟雾蒸腾、小雪无声,热闹至极!
顾宝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饿了,便问身边的花公公:“我现在去坤宁宫的话,母后应该是起了吧?”
花公公胆颤心惊的看太子坐在栏杆上许久,眼见终于要下来了,立马松了口气,笑着说:“自然是起了,皇后娘娘每日都是准点儿起来,现下天亮的晚,殿下现在赶过去,正好能赶上和皇后娘娘一块儿用早饭呢。”
“那走!”顾宝莛在花公公的搀扶下就往坤宁宫过去,半道还没进宫门,从里面就啪嗒啪嗒出来个大脚怪兽!
“呀,白将军!”顾宝莛丢开怀里的旺财就抱着冲自己‘鹅鹅’叫的大白鹅跑去,将那撒娇大怪兽抱在怀里,又亲又蹭。
“我说是谁,原来是你小子来我这里蹭饭,怪不得白将军撒丫子就往外面跑,连最喜欢的青菜粥都不吃了。”从宫里又走出个衣着朴素的和蔼老太太来,老太太慈眉善目,白白胖胖,一大早见着小儿子进宫,眼里是说不出的惊喜,却不曾上前迎接。
顾宝莛快步走过去,刚张嘴喊了一声娘,屁股就被老娘一巴掌打了一下,说:“没良心的,外面冷,快快进来,进来说话。”
连个寒暄都免了,顾宝莛从了老娘的热情,两三下和白将军、旺财都坐在了暖屋子里,吃着晶莹剔透的虾仁馄饨,一边儿唠嗑。
顾宝莛吃得多,说得少,全是老娘喋喋不休,一会儿说老三不听话,把老六给整牢房关着去了,一会儿又说老四不听话,从来不和老三一块儿过来看她。
最后还说老二不听话,带着老婆孩子躲在府里,好久没出来了。
又骂老爹不听话,老了老了,越来越固执,明明只要放太子出来和那匈奴公主见见面,那匈奴单于也不至于在朝上逮着老爹的话柄,说他们诚意而来,却被曙国欺负,装弱小,还说若是见不到太子,干脆就打道回去,当没这个和亲提议。
倘若当真打起来,人家那边可是有理由的,曙国不占理,日后史官们指不定要说你爹目中无人,傲慢导致一场战争爆发。
顾宝莛听罢,说:“这些小事,我现在闭门思过得差不多了,一会儿我去求父皇解了我的禁,说我错了,父皇应该也会原谅我,等我去会会那单于,匈奴单于嘴上功夫再厉害,能说得过你儿子?”
顾杨氏哈哈笑了笑,乐不可支,皱纹都翘起来,每一寸都是欢喜得不得了的样子:“你呀你,来,多吃点儿,瞧你这几个月都吃的什么东西,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还没有人家白将军重了吧?”
顾宝莛瞧着老娘从碗里赶过来的几个馄饨,笑着一口一个下了肚,说:“现在流行苗条美。”
“呸!以后连媳妇儿都嫌弃你,还苗条呢。”顾杨氏说完,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眨了眨眼睛,补救说,“娘不是逼着你娶亲,只是随口一说的,你若是不喜欢,不娶也行,娘又不逼你,知道吗?慢慢来,你慢慢挑,娘不着急。”
正吃着馄饨的顾小七眼泪唰的掉进了碗里:“好。”
“若是小七你一辈子都不结婚,也不是不行,娘孙子够多了,让你四哥过继一个给你,百年以后,也有人照顾你,娘也放心,你说是不是?”
“是。”
“哎,你瞧我,一大早,都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呢。”顾杨氏笑道,“小七,你来看娘,娘是高兴昏了,说话也没把门了,哈哈。”
顾宝莛放下碗就跑到娘旁边去,一头扎到娘怀里,说:“让娘担心了,娘你打我吧!”顾宝莛原本以为娘或许什么都不知道,自己离开的轰轰烈烈,却也扑朔迷离,回来也悄无声息呢,娘或许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都不晓得。
可谁知道娘知道呢,清楚得很,娘不明说,只从字里话间告诉他,娘知道他和薄厌凉跑路的事情了,兴许还以为他和薄厌凉掰掉了,所以让他慢慢挑别人。
顾杨氏失而复得一个小儿子,眼泪也是憋不住,又开心,又难过的,忍不住抱着顾宝莛晃啊晃,安慰说:“你呀,有什么话不能和娘说的?娘什么时候不依着你了?坏小子!”顾杨氏一巴掌打在小七的背上。
顾宝莛受着,被打也高兴,没人打才难过呢:“娘你说什么都依着我,是真的吗?”
顾杨氏哼了一声,说:“说吧,你先说,我再考虑。如果是要带薄厌凉过来给娘磕头,还得给娘一点时间。”
顾宝莛笑说:“哪儿跟哪儿啊,就是想让娘亲自去接六哥出狱,父皇的话三哥不听,父皇也不管六哥,娘去牢里接六哥回来在府上代罪闭门思过,三哥也拦不住,父皇也不敢拦,你说好不好?”
顾杨氏从来不参与朝堂的事情,这是她嫁给顾世雍后最坚定的原则,但原则可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
顾杨氏点头:“原来是这个,你放心,娘也的确是惦记老六了,既然你说娘可以去,娘便去一趟!”说罢,又怪八卦,小心翼翼地问说,“小七,你是不是和薄家的小郎君又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