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不会有个糖人就忘乎所以。”
宋檀指着他的心口处,有些激动说道:“华易你摸着自己的心说说,你对我到底是个什么?一切都是你那点占有欲作祟罢了,我要是没了这张脸,你会多看我一眼?你问我是不是不喜欢你了,我还想问问你,你是真的喜欢过我么?”
他将自己的羞于启齿的不安、卑微、惶恐悉数剖白在了华易面前。大概是抒发了自己长久的憋屈,宋檀隐约地生出了几分轻松的尘埃落定之感。
而于华易而言,宋檀这话像一把刀子一样稳稳地插在他的心口处,华易好似被压迫一般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猝然地撞到了身后的一个架子上,架子一晃,一把短匕啪地一声掉落到了他与宋檀之间。
窗外的日光淡漠的投射其上,银白的剑鞘反射出同样淡漠迷蒙的冷光。华易将短匕捡拾起来,抽出了刀刃,反手递到了宋檀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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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宋檀握着那把刀柄,凛凛的刀光白刺刺的晃了他的眼,他微微眯起眼,再抬起头,便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华易。
宋檀亲手掀开了压在自己心上的石头,他是舒坦了,可方才他的一字一句,如千军万马一般在华易的心头铿然踩过,叫他遍体鳞伤。
华易神情专注地看着宋檀,哑着嗓子道:“你愿意将你的心里话说出来,我很高兴。”
宋檀避开他有些灼人的视线,他将那把短匕在手中掂了一下,满不在乎地说道:“所以呢,你高兴了,把这个塞到我的手里,想对我剖心为鉴?”
华易摇摇头,他眼中只映着一个宋檀,认真地对宋檀讲着:“我想经历一遍你受的过苦,你受了多少刀,便捅我多少刀便是。”
宋檀略微地楞了楞,一颗心跳得剧烈,起伏不定。他忽而就觉得眼前这个人人畏惧的男人有些可怜,他这个毫无逻辑的想法生出得太过唐突,同时也太过短暂。
宋檀嘴角勾起,噙着一抹轻描淡写的笑容,他啪地一声将手中匕首直直地插在了他们之间的桌案上,他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刀尖没入黄木中,留下了一道再无可能复原如初的疤痕。
宋檀只说了四个字:“自作多情。”
说着,他施舍般看了华易一眼,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愿意同华易说。
在华易的意料之中,宋檀走了,他踏着一地的支离破碎,留下了一个狼狈不堪的华易。
天地间乍然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华易的眼眶有些疼痛,但他没有流出一滴泪,他浑浑噩噩地盯着那把短匕,他把宋檀弄丢了,他一个人要在冰冷的深海里浮浮沉沉了。
华易可悲地想,原来这世间的许多事,他都没有真正的洞悉察觉过,宋檀的生死爱憎,宋檀的喜怒哀乐,如泰山一般在他的每一寸骨骼上碾压而过,转瞬间又云消雾散,缘起缘灭,只有宋檀是真实有趣的。
华易木然而又清醒地咀嚼着这其中的每一刹那。
宋檀走的决绝,他每一步都行的分外稳当,一路上有几人见到他都知礼地同他打招呼,他将落寞难过掩饰地太好,没有人看得出他心底的苦涩。
自那次的灾祸之后,他又一次孤身一人地出了华府的门,朱红色的大门在他身后缓缓地虚掩上,竟让他生出了一丝恍如隔世的错觉。
这次没了华易的那些官场阴谋,宋檀十分平安顺遂地抵达了他唯一能去的地方。
烟光满里烟光满,陶瑾年正在煮一壶茶,茶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陶瑾年以茶筅击拂,他一抬眼,茶筅脱手而落,掉落到了沸水里,他腾地站起身,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宋檀。
他全然不顾那一壶茶水,他奔至宋檀的身边,拉着他左看右看,神色慌张地问道:“宋檀,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鬼样子。”
陶瑾年是真心把宋檀当做了弟弟的,兄弟情深,他一眼就从外形上看出宋檀消瘦不少,而更让他心疼的是宋檀的神态,一副失魂落魄地颓丧。
宋檀定定地看着他,“陶哥,从此以后,我可就要赖在你这里不走了。”
陶瑾年一惊,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宋檀的失魂落魄绝对和华易脱不了干系。
他故意地笑笑,“怎么了,你和你男人吵架了?他虽然现下被停职,但好歹还有万贯家财供你挥霍呢。”
宋檀没领情他的调节气氛,他力气被抽干了一般,将头一低,额头抵在了陶瑾年的肩膀上,他声音闷闷地说道:“我和他,不合适,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合适。”
陶瑾年突然就有些感同身受,曾经的他也是被一个“情”字折腾地死去活来
他轻轻地拍了拍宋檀的背,安抚着说道:“不合适,就不要他了。哭鼻子可就太丢人了。”
陶瑾年的小舅子陈敬泽端着盘茶果来找陶瑾年,正撞见了兄友弟恭抱作一团的俩人,他呆在原地,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陶瑾年怕他多事,扰了正在宣泄情绪的宋檀,他照着陈敬泽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眼底发着红,无声地对着陈敬泽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陈敬泽从这短暂的一眼中,竟然看出几分勾人心痒的风华。
小舅子倒也不是没有眼色之人,就算被人勾魂摄魄了,他也没有日常跟八爪鱼似的缠上陶瑾年,他对着他点点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此间。
不知过了多久,想起了心事的陶瑾年又翻眼皮又望天,眼泪仍然一把一把地流,哭得像只画了脸的小猫。
宋檀依旧抵靠着他,陶瑾年寻思宋檀再不起来,自己就要控制不住鼻涕眼泪一齐留到他身上了,他正欲拍拍宋檀。
忽然怀中一沉,宋檀直接栽倒了在他怀里。
陶瑾年手忙脚乱地扶住他,口中连连嚷道让陈敬泽过来帮忙。
陈敬泽随时候着陶瑾年的吩咐,他赶来的很快,忙不迭地从陶瑾年怀中接过了宋檀,陶瑾年哪里见过这么虚弱的宋檀,他颤抖着指尖掀开宋檀的眼皮看了看,又疑惑着将手探在他的鼻息之下。
陈敬泽看着眼前一脸泪痕的陶瑾年的神色十分复杂,他心头一跳,紧张地问道:“宋檀死了?”
陶瑾年扬手就一巴掌拍在了他头上,他怒瞪着陈敬泽:“他只是睡着了!不许咒人!”
陈敬泽莫名其妙,他委屈地嘟囔着,“他没死,你哭什么?”
陶瑾年依旧瞪着他,抬起手作势又要打他,“废话少说!赶紧把人送到我房里去。”
陈敬泽哦了一声,将宋檀打横一抱,快步离开,临走时还不满地看了一眼陶瑾年,留下了一句,“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想起姐姐。”
陶瑾年回答地果断干脆,“不能。”
陈敬泽听到了这一句,顿了顿,不过一瞬又复而加快脚步。
陶瑾年从怀里掏出巾帕,仔细地把自己的脸擦干净,心中暗道:太丢人了!
方才他哭是因为想起亡妻,而他神色复杂则是因为€€€€不是宋檀玩分手失恋么,怎么宋檀的脸上干干净净,只有自己哭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