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都不想了,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贯穿着游人如织的街道,安安静静地与各色衣裳擦肩而过。一切热闹喧腾的场景都在宋檀周围出现又消失,他充耳不闻,将一切都看做了模糊的背景。
快乐是他们的,他什么都没有。
他进华府进的十分顺利,外面传的实在太难听,宋檀这几日又不在府中,简直就是坐实了外界传言一般。然而府中规矩严苛,华易阴晴不定,这群仆从们见到了宋檀也只是面上流露出讶异之色,宋檀怎么还敢回来?只是敢想,却不敢多置喙一句。
静过了头,就显得平静之下定有暗流涌动。但宋檀根本不怕,他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径直地就走去了华易的卧居。
他们定定地看着宋檀的背影,忐忑不已,心下都有种山雨欲来,华易要搞死宋檀的感觉。
然而事实证明,有些人还是不要想太多。
华易的身体素质还是很强悍,每一天按时按点的吃药,按时按点的保证睡眠。不过几日,已经神采奕奕,精神抖擞,如果不看他缠绕着层层绷带的胸前,他现在与正常人根本无二。
那下地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华易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做了。
虽然强撑着直立起身子来还是有些钝痛感,但并不是不能忍,他缓缓地走到桌前,捡起了一块牛乳€€,刚放到嘴边咬上一口。
身后的房门忽然传来“吱呀”一声,正是慢慢打开了的声音。
华易眉头一皱,自己已经吩咐过有事没事都不要过来打扰他,怎么这群人不听呢。
他不耐烦地转过身,阴沉着一张脸,说道:“谁让你进来……”话还没完全落地,华易就闭嘴了,他的脸上神色转变的非常迅速,从烦躁到震惊再到狂喜,不过须臾之间。
宋檀眼睁睁的看着华易表演变脸,他倚在门框上,八风不动直视着华易,他抬起了手对着华易挥了挥,“晚上好啊,华大人。”
华易简直以为自己做梦一般,在梦里宋檀确实是时常造访着他的,华易睁大着眼睛看了宋檀许久,想要再看清他一些,最后还是哑着嗓子有些不自信地解释道:“宋檀,我方才不是说你。”
宋檀正站在风灯下,灯火莹然招致不少蚊虫逐光,他扇了扇自己身边飞舞着的小虫,平静着说道:“哦,说我也没事。我确实是不请自来。”
然而怎么驱逐这群小虫还是围绕着宋檀打转,宋檀啧啧两声:“虫子太多,受不了了,我走了。”
一听他要走,华易自然是不允许的,他几乎着飞奔着,宋檀一眨眼的功夫,华易就来到了他的身边,扯着宋檀的衣袖,轻声说道:“屋里没有虫子,你进来吧。”
宋檀看了他一眼,华易这动作起的颇大,胸前的伤口处的白色绷带已经泛出点点红泽,宋檀讲自己的衣袖从华易手中拽回来,与他擦肩着,进了屋。
他并未着急着坐下,先是用目光逡巡了一遍华易的卧室,“这是我第二次见你的屋子,你这屋子装饰的不错,赏花逗鸟挥毫展卷都一应俱全。”
“第二次?”华易也有些懵,原来他从未向宋檀展示过自己。
宋檀轻笑了一声,“第一次不是咱俩洞房那天嘛。”
华易听出他话中的嘲弄之意,但他还是怀着那点星火一样微小隐晦的希望,他斟酌着开口:“若是喜欢,以后你可以住在这里。”
宋檀抖了一下,断然道:“不了吧。”
华易走到宋檀身边,心底泛起许多酸楚,他静静地与宋檀对视,
宋檀避而不及地闪开他的目光。
华易再一次被伤到,他讷讷地开口:“你今天来是为什么呢?”
宋檀稳住了心神,冷言冷语道:“收尸、吊唁、上坟,你喜欢哪种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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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 67 章
华易再一次被伤到,他讷讷地开口:“你今天来是为什么呢?”
宋檀稳住了心神,冷言冷语道:“收尸、吊唁、上坟,你喜欢哪种答案?”
华易肃然道:“哪个我都不喜欢。”
宋檀对他笑了一下,没什么温度,笑意也没入眼底,如同酒面浮着的酒花,一触即散。他自顾自地坐下,“华大人把嘴角的糕点渣滓擦一擦吧。”
华易神色有些凄恻也有些赧然,他抬手拂去了嘴边的牛乳€€的残渣,端坐到宋檀对面。
宋檀的态度疏离仿佛他就是一个不足以挂心的陌生人,华易的胸口像是踹了好多沉甸甸的铁那般沉重。
华易试探着询问:“你是不是希望我死掉啊。”
宋檀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他凝视着华易:“你这么生龙活虎、精神矍铄的,估计是要长命无忧,看来我是分不到家产了。”
李剑笙在他们面前说华易已经是将死之人,说的那般生动,然而宋檀从头至尾就没有相信过,他不信华易会死。于是他带着李剑笙作画无非是想拖延着时间,想着光阴可以消弭掉自己心中那点难以启齿、如芒在背的渴慕。
只是到了,宋檀本来没有多少的荏弱理智还是败给了自己的真挚情感,他恨不得骂自己:人之初,性本贱。宋檀知道自己为着什么而来,他根本无法抑制自己对华易现状的担忧。
听宋檀这么一说,华易突然就有了几分委屈,他沉吟道:“若是你想要,整个华府都可以与你,只是……你是在以为这段时日我都是在装么。”
宋檀没有立刻恢复,而是拾过面前的茶壶,他用指尖碰了碰壶壁,茶水温度滚烫,激得他瑟缩了一下。
华易瞳孔微缩,紧张着问道:“是烫到了么?要不要涂些药膏。”说着,华易大幅度地站起身,连伤口扯到了也没察觉,就要去给宋檀寻烫伤药。
宋檀拽住了他的衣袖,华易驻足侧头看他,而宋檀却没看他,他只是盯着自己面前那方桌面眼神闪烁踌躇了一会儿,“我不是一直要活在你的庇佑下的。”
说罢,他松开了华易的衣袖。
华易什么都没说,仍旧看着他的动作,宋檀提过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他将茶水捧在手中,却如汤沃雪。热腾腾的水雾升起,遮挡住了他的视线,华易的眉目咫尺之外变得模糊起来。
宋檀低下头喝茶,啜饮了一小口,他细微的动作让他的五官变得生动,映在华易眼中显出温柔的假象。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冗长的沉默。
宋檀轻轻吹了一口气,吹散了热腾腾茶水上那道淡淡的烟,他突然地开口道:“你有伤无伤,狼狈不堪或是时日无多,皆与人无尤。其实你左右不就是想让我来见你么,我便陪着华大人演这出戏,如何?”
华易倏忽瞪大了双眼,“我并未如此想过……”开口辩驳,紧接着感到胸腔内一阵强烈的血气浮动,他缓缓好一会儿,才徐徐道,“我从未如此想过以此要挟你什么,而是……而是我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宋檀,我知道你有多疼了。”
华易哑着嗓子继续说道:“身上疼,心也跟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