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渊也想让自己快活些,可打缺了那人后便觉世间万物也都失了滋味……湛渊忽然明白了为何那人之前一有点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自己,现在,他又何尝不是如此,无论什么见到什么好玩的、好看的,总第一个想到他,想着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看他欢喜的样子……他欢喜,自己便能快活……如此简单,湛渊却寻不回了……
一阵寒风袭进大帐,湛渊光着身子打了个寒战。
自那日起,湛渊便病了。祁明等人本当他是伤寒,可不想这病越拖越重起来,请尽了名医也不见好转。元€€也特意从宫里派了太医去边塞,却也束手无策,查不出病症所在。
祁明也隐约猜到他是心病,可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他。
湛渊病越重,人也越糊涂,越爱胡思乱想。不愿见太医,却必定日日叫了些道士和尚去,问他们些因果轮回的事。祁明心道不好,知他怕是对世间没了留恋,只能暗自里嘱咐那些和尚道士,让他们说些能让他求生的话,可也未见其效。
又不出半年时间,湛渊终日不寝不食,已形销骨立。趁着还算清醒时亲自写了封奏折派人给元€€送了去,在奏折里他选了可替自己镇守边关之人,又安排了接洽事宜。祁明见事已至此也悲痛不已,也知这回无法再寻个段干卓来医他,暗自思量着等安葬好他便归隐。
一晚,湛渊独自躺在榻上昏昏沉沉,眼见就要昏过去,忽见祁明疾步走来,拿了封密诏递给他。湛渊强打起精神撑起眼皮,打开只看了一眼,忽的双目大睁,扶着塌沿猛咳了一阵,吐了一大口污血出来。
祁明着急,怕他是大限将至,正要落泪,却见湛渊颤巍巍地爬起身下了地,围着桌椅无意识地团团转圈。惊得祁明眨了眨眼,不由得悄悄看了眼那封密诏,却见上面写着短短一行字:
段干先生现已无恙,在嘉台隐姓埋名,速寻。
祁明大惊之下呆滞着去看湛渊。湛渊已清醒过来,踉跄地奔过来夺了他手中的信纸,紧盯着这一行字喃喃道:“无恙……他无恙……”
祁明也百思不得其解,急道:“我亲自将他尸骨运回大将军所说的那地,那坟还是我亲自掘的……怎会?属下这次无论如何也不敢欺瞒大将军了,属下说的是实话……”
“快……去嘉台……”湛渊顾不得思量,似抓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了祁明的胳膊。
“你说什么?!”辰司杀猛地抬起上半身,双目通红,“你告诉他了?!”
元€€忙按住他肩膀,笑着哄道:“你们师兄弟俩耍的这出好戏够精彩,但戏弄戏弄他也就够了,总不至于真要他一条命去罢?”
辰司杀咬牙挥开他的手,恨道:“要他命?我恨不能生食了他!”
元€€忙环住他,强笑了笑,“罢了吧,就当看在我的面上可好?我就他这一个胞弟了,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吧?再说,他也是对段干先生情深才沦落至今天这份上,他以后肯定会好好待段干先生。若他再敢负段干先生,我第一个不饶他!”
辰司杀抓起衣裳下榻,扭头冷道:“看你的面?若不是看你的面我早弄死他了!情深?哼,这话好听,合着我们师兄弟两个就合该当你们兄弟俩的禁脔是吧?”
元€€一手攥紧了被褥,有些来气,“好个没良心的东西!咱们两个哪个雌伏在下?”见辰司杀穿好衣衫,顾自往外走,元€€又急道:“你回来,你要去哪儿?!辰司杀,我倒是想问问你,他去找段干卓碍你何事?要你这般阻挠?你对你师哥怀的什么龌龊心思?!怎么,难不成也想对我这般对他不成?!”
辰司杀气急反笑,从腰带上扯下了元€€那块玉€€,拿在手里把玩,“元€€,哪个没良心?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当真不知吗?若不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天下,我何苦天天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南征北战?又何苦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你利用我师哥?我如此对你,但你可曾信过我?不曾吧?若信我也不会在我与铁勒交战时逼我诈死好借机夺我的兵权!你夺我权我也不愿与你计较,也甘心无名无姓地沦为你榻上的禁脔,可你万不该忘了答应我的事!既然现在你已对他说了,那没法子了,我不能再对不住我师哥了,咱们两个也算了吧。若你还有点身为帝王的气概,别来寻我。”
辰司杀说罢,把那块玉€€往元€€身上一丢,正打红了他的锁骨。
看他头都不回的走了,元€€气得红了眼,一把抓过那块玉€€,低声咬牙道:“哪个要夺你的权?还不是看你快败了?你个好脸皮的一时想不开殉了国我该如何办?不让你诈死我还有别的法子吗?一口一个禁脔,说得自己倒委屈,也不想想在龙榻上受欺负的是哪个?”
元€€越说越来气,也懒得让人拦他了,独自仰躺在榻上。刚其实有些话元€€没好意思对辰司杀说,他之所以派元恪镇守边关,就是为了能将他换回来,不再受独守边关的苦,能日夜呆在自己身边……可这个大棒槌怎么就是不开窍呢?
罢了罢了,等他气消了再将他哄回来吧,元€€心道,那人多大人了,气性倒是一点没长,还是那么小,亏他也好意思的天天让自己哄着!帝王气概又是什么?他就是吃准了自己没有才说出来的。
第50章
“大将军,到了。”
湛渊一睁眼,正对上掀起车帘的祁明。祁明脸上满是欢喜,手朝外一指,又急又低道:“人就在那,真不敢信!大将军,快,快……”
湛渊虚虚的一抬手,扶上了他的胳膊,好容易才从车上下来。和煦的春阳耀得眼一阵阵发白,盖了盖眼帘,等眼睛看得清了才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风拂弱柳处,一白衣男子正端坐在一桌前闭目凝神,发丝衣袖随风轻浮,乱了人眼。
“大将军,我派人从四面埋伏下吧,等大将军一声令下,我们就把段干先生拿下!”祁明握紧了佩剑,咽着唾沫跺着脚,颇有些急不可耐。
湛渊低头轻咳了一阵,复又看向那人,轻声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近前。”
“大将军……”
湛渊独自一人颤巍巍的向那人走了去,眼始终离不开那人的脸庞。那人脸庞白皙明亮,眼梢嘴角略带笑,那么好看,就像是画上的人,没有一点腐烂与伤疤,与自己幼年初见的那少年一般惹人眼……
湛渊本想缓步走过去,不知何时步履不知不觉加快跑了起来,久卧病榻的躯体差点摔倒。本觉得这段路远得不像话,但终究还是踉踉跄跄的跑到了他面前。
湛渊有些喘不动气,便捂着胸膛坐在了他面前的板凳上。
正憋得脸发白,又不敢咳嗽,生怕扰了他,却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响起,“原是贵客到访,失迎了。”
湛渊微张着嘴抬头,看到那人向自己微微点头示意。
“贵客是想问姻缘吧?”那人从桌上拿起一把折扇打开,盖住半张脸轻摇了摇,竟有股子超凡脱俗的味道。
湛渊觉得胸膛里的玩意儿快要蹦出来了,越发说不出话,只木着手将怀里的东西掏出递与他。
那人接过来,打开层层丝绸包裹,见一枝枯干的桃花枝,便微微点头,“嗯。”
不等他收回手,湛渊便急着一把抓住了将他的指尖咬进嘴里,却觉他的手温热细腻,不像之前那般冰凉。
“阿卓……”
那人似有微微惊讶,但当即就反应过来了,从他的嘴里扯出手来反拉住了他的手摊在桌子上,阖了扇拿扇柄在他手掌纹路上轻划了几下,“艮、巽、离、坤皆可,可见你一生财禄无忧;坎、震、兑、乾奇薄,是一生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之相。姻缘线短,情根却长。”说罢浅笑着摇摇头,“啧啧啧,又是个世间痴情小子,可怜可叹呀!”
湛渊舔干净了唇角带出的唾液,看向他眼睛,却见他看自己的眼神一片清明,不杂一丝执念。自己从未见过他对自己这般生疏的样子,不由得心慌又心惊。
“倒也不是没法子可解。”那人把一碗茶推到他面前,拿扇轻拍着桌沿。
湛渊强捺下心中恐慌,缓道:“何解?”
“我这里有情丝万根,倒可以赠与你一根。你回去种在心上人那里,姻缘不敢担保,情到是可以帮你挽一挽的。”
湛渊轻吁口气,还当他是在同自己玩闹,看着他会心的笑出来,“那便请先生赠与一根。”
“好说好说。”那人眼睛似亮了亮,“不过这酬金嘛……”
湛渊调笑道:“先生尽管说就是。”
那人合了眼,“贵客看着给吧。不过这酬金越重,这情根越深啊。”
湛渊皱眉思量了一会儿,搞不清他这是何意,把那盒子装的桃花枝往前推了推,“以此物相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