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情怯生生地向太傅伸出手,一路无言地跟着他,直到一个私塾模样的地方才停下来,太傅轻轻扣了扣门,里面一个八九岁的小子,光着脚跑过来开门。
太傅一见他光脚,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用拐杖点着地,试图抽在他脚上,但是这小子灵活得很,不但不知悔改,还发出清脆的一串笑声。
太傅气得一跺手杖,想起身后还跟着小顾情,捋了捋胡子,对顾情轻声说“往后你就和我们在这里生活,条件不算好,但也饿不到你。”
顾情面无表情的看着太傅的家,是平常百姓家的模样,桌子就是一块木板,没有顾府那样精致的雕刻,但也平整,窗户透着柔柔的光。
那孩子看见顾情之后愣了一下,眨着水灵的大眼睛一脸惊讶地注视着顾情,顾情看见他,也不自觉地将目光柔和了几分,与他对视。
“忘遥,先进里屋去。”太傅用手杖点了点地,陆忘遥少见太傅那么严肃,就不情愿地关上了门。
“太傅,我是乘风侯的儿子。”顾情低着头,轻声说。“朝廷在通缉我。”
太傅笑了笑,“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怕连累好心人?”
顾情摇摇头:“我不知道。”
“放心吧,朝廷以为你已经死了。”太傅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
“您为什么要救我?”顾情问。
“因为你是怀风的儿子。”
顾情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顿了顿,咬着牙道“他是反贼。”边说边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
太傅也顿了顿,只是看着他。
“你恨他?”
顾情说不出话,只是点了点头。
“事情远比你想的复杂,他身不由己,为官为将,皆不自由。”太傅道,“你有一身将军血,倘若没有发生此事,或许你也可以像怀风一样,一战封侯,大展拳脚,只可惜,”
太傅话还没有说完,忽然被顾情打断。
“我誓不为官。”顾情说,眼泪终于撑不住了,一颗接一颗地跳了出来。
顾情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带着浓浓的药味,陆忘遥坐在他床边,自言自语着,完全没发现顾情的心思早就飘出去了。
“昨儿军师是不是喂你药了?我今早来收拾的时候看你喝得挺干净啊,怎么的换个人喂就不苦了,我这手喂的不好喝是咋的?”说着舀了一勺,道“来,再来一口。”
顾情抬起头看看他,嘴角多了点笑意。
“长高了不少。”
“废话吗不是。”
“快及冠了吧。”顾情问,“来年夏天,回一次月渚吧。”
陆忘遥还是没心眼地笑着“这回要亲自送东西啊?还让我陪你去?”
顾情摇摇头。
“你快及冠了,我想给你取个字,这个事我想在太傅墓前做。”
陆忘遥忽的停了下来,笑容也没有了,只是轻轻道“我都忘了这码事儿了。”
“我记得。”顾情一手支着身体坐起来,“都多久没回以前的地方看看了,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嗯……”陆忘遥点点头,“爷爷的墓还留在月渚,他不愿意跟我们来天关。我也,有点想他……”
“那就这么定,回去看看。”顾情笑了笑,用手,摸了摸陆忘遥的脑袋,一提起关于太傅的事情,陆忘遥就变得安静了许多,十年前,顾情刚认识陆忘遥的时候,陆忘遥可是成天以气太傅为乐趣,要不是后来偷听了他和太傅的谈话,还执意不相信自己爷爷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太傅,太傅走的时候也属陆忘遥哭得最狠。
当初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跟着顾情离开月渚,漂泊到天关,一走五六年,除了帮顾情往月渚皇城里面送东西,基本没好好地回月渚看看,都是匆匆地去匆匆地回。
正在这时,冬至突然一个招呼不打地扑了进来,“老,老爷!不好了!”刚一进来又看见了被摸脑袋的陆忘遥,想起陆忘遥之前跟他说的,顾老爷非常的残暴,结结巴巴地又叫了一句“二 ,二老爷好。”边说边在心里为陆忘遥捏了一把汗。
“怎么了?”顾情不慌不忙地问。
冬至这才缓过劲来,“老爷,大米,给詹军师送的大米,被官府给拦下来了。”
顾情一听,微微皱眉,坐直了身体。
“官府为什么要管商道?”陆忘遥抢着问道,“商道运什么关他们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啊二老爷。”冬至跪在地上,低着头,声音打颤。
“先起来。”顾情说话有点费力,刚喝完苦得上头的药,颇有点气血两亏的无力感,还是镇定地让陆忘遥扶着他坐了起来。
顾情坐在床边,身上带着一股药味。
“官府什么时候去的?”顾情问。
“今天一大早。”冬至说,“我接到那边的消息就来报告您了。”
顾情点点头,“动作真快。”他低声地自言道。
“谁动作快?”陆忘遥坐得近,听了顾情的嘀咕,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谁少了油水就是谁。”顾情看了看陆忘遥,锋利的目光与他虚弱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反差,陆忘遥恍然大悟,“江南提督?”
顾情点了点头。
“我们减少了这个季的贮备大米收购,他就少了通关的税啊。”陆忘遥感叹道,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那,我们让月渚进来买,也没少给他好处啊。”
“不一样。”顾情摇头,“月渚来买的是江南多出来的米,这些米我们突然收手不买,江南又多雨,放久了就糟了。”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