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风刚一回头,就看见了急忙跑来找他的陈江,“将军!这,”陈江皱着眉,还没等说完,顾怀风摆摆手,“他是副将,我不在的时候是有这个权利。”他说着,弯下腰扣好鞋子,抓起了放在一旁落灰的杏花酒。
“但是我还在呢就这么造次,这章将军到底什么来头。”他说着,活动了几下手腕,走了出去,站在门口,歪头看着陈江,在他耳边问道,“醒酒了啊小宝贝儿?”
“都什么时候了!”陈江被顾怀风不合时宜的调戏弄得有点生气。
“得得得,我过去了,你留在这里。”
“我也要去!”陈江道。
“去干嘛?”
“我,”陈江身体微微往前,这么多年征战下来,他也算立过不少军功,但乘风侯从没夸过他,还总是劝他走。
“以近待远,以逸待劳。懂不懂?”顾怀风压低腰,陈江好像矮了一截,在大将军的气场下顿时没了士气,半晌才答道,“懂。”
“懂个屁,兵法怎么背的。”顾怀风紧了下鼻子,“这里交给你了。”
“是!”陈江赶紧应道。
顾怀风一转身出门,阳光洒在他的银甲上,反射出耀眼的光。陈江眯起了眼睛。
塞北的狂风吹得毫无章法,放眼望去除了盘旋的孤鹰就是漫天的黄沙。蛮夷的铁骑踏过大山,与月渚狠狠地碰撞在大西北的边疆,杀声震天,鲜血融进沙子里,沙子又被大风吹得四下颠沛。
熔化的甲片,折断的铁枪,丝丝缕缕破碎了的军旗。在陈江的记忆中,那是格外惨烈的一战,乘风侯千叮咛万嘱咐,不可恋战,但新来的章将军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原本的计划被搅乱,陈江被迫出兵支援,营中空虚,没有退路,大西北的顾家军一战下来折损过半。
“你不处置章继尧?”陈江替顾怀风换药,厉声问道。
“啧,干嘛干嘛。”顾怀风懒洋洋地躺平身体,“有你这么跟将军说话的吗?”
陈江吃了一憋,顿了顿,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缓,又道“他不遵守军令,理应按军法处置,你为什么不罚他,还偏偏要赏他?”
一战下来,虽然损失惨重,但还是打赢了,换来了一段时间的太平日子,顾怀风在军中赏了章继尧,又跟皇上替章继尧请了功。
陈江不解,遂问道。
“要不是他,我们也不用打的这么惨。”
顾怀风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皮看了看他,问道,“你受没受伤?”
“小伤。”陈江答道。
顾怀风点了点头,说道“他是皇上派来的,皇上看中了他,把他安排给我,打了胜仗我处处刁难,不好吧?”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他错了就是错了。”
顾怀风一笑,“你真觉得,他就是来跟我们打仗的?”
陈江被这么一问,忽然答不出来,“那不然呢?”
“我也不知道。”顾怀风坐起来一点,“就是因为不知道,才要事事顺着他,让他放松警惕,信任我。到时候他的目的是什么,自然而然就露出来了。”
“你为什么觉得他不是来和我们打仗的,做将军的,理应保家卫国。”陈江道。
“那是你想的。”顾怀风笑了笑,“这世道远比你想的复杂得多。我只是怀疑,没什么证据,更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走一步看一步。过来给我捏捏肩。”
“不捏。”陈江站起来,“我是来打仗保家卫国的,不是伺候你的。”他说道,转身走了出去。
顾怀风挑了挑眉毛,知道陈江现在心情不好,不应该赶在这个时候使唤他,简直自讨没趣。想着想着一股困意袭上来,便转过身准备睡觉了。
这边刚刚入睡,就听见了脚步声,顾怀风警觉地睁开了眼睛,刚一回头,只见陈江捧着一木桶热水过来了。
“呦,小宝贝儿,你生气归生气,不是要炖了我吧?”
陈江没理他,把热水往地下一放。
“我没空给你捏肩,你要是累就自己泡泡脚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怀风坐起来,自己捶了捶肩膀,伸脚把木桶拉了过来。许久没碰到热水,让他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下来。他想起了妻子酿的酒,还有大眼睛水灵灵的顾情,于是在枕头下面掏出一打纸,上面记着能回家的日子,顾怀风算了算,少说还得一年,他可等不了了。
大半夜神秘兮兮地钻进陈江帐里,陈江正准备宽衣睡觉,被顾怀风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他问。
“嘘,小点声。”顾怀风伸手比了个动作,又道,“这几天蛮夷不回来了,帮我好好看着章继尧。”
“你干什么去?”陈江问。
“回家一趟。”半晌,顾怀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脸上带着狡黠的笑。
陈江一皱眉,“这个节骨眼,万一他们回来了,怎么办?”
顾怀风想了想,又强调了一遍,“不能回来,蛮夷不是人啊,不需要养伤啊。”
“你为什么非赶这个时候回去?”陈江问,顾怀风要是走了,留他一个人和章继尧朝夕相处,他想想觉得难受。
“酒没了。”顾怀风说,表情一下严肃下来,“回家打点酒。”
“哪的不是喝。”
“不一样,我想跟我妻子一起喝。不知道下个下春天我是不是还活着。”
陈江被顾怀风突如其来的正经弄得不知所措,“别说这种话,实在想就回去看一眼吧。”
“那就辛苦你了。”顾怀风道。
“平常不也是我做。你快去快回便是。”
顾怀风点点头,“那我这就走,别惊动其他人,估计都以为我受伤了不出来,什么时候察觉到什么时候算。章继尧有什么动静立刻给我写信。可还记得顾府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