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你所说。我悔过了,我不再上战场。但我的过错是因为我葬送了我的孩子,葬送了那么年轻的生命。我还是当初和你说的那句话,保家卫国,何错之有?我身为将军,就该征战沙场。”
“哼,可笑。”
“彼此。”老枪王摇摇头,“你自己也知道那都是先辈的仇恨,若你们真的打进来,这一辈本能安居乐业的百姓,岂不无辜遭殃。他们又不能决定祖先做了什么,既然你们要打,那我就要守。你我本就对立。”
“冥顽不灵。”乔三娘把酒杯一摔,“喝你这些年的酒,我定会悉数奉还。不送。”她道,凳子还没坐热,便转身又跳了出去。
枪王摇摇头,自己默默地收好了桌子。
和老枪王大吵了一架,这倒没什么。主要是过往的那些琐事,又缠上乔三娘的心头。
她本就不喜欢征战,但族人一直都在打仗,为了夺回百年前被占去的土地,但这世界本就弱肉强食,有些事情,如果历史要那么推进,凭谁都阻止不了,这点乔三娘明白。
虽然她明白。
乔三娘叹了口气,倚在树枝上,迷迷糊糊地想起了很多年前,她心血来潮想给徐景和炒两个菜吃,便像那些妇女一样,挎着框出去逛,不巧却遇上了将军大婚。
路人皆跪下来,乔三娘也不想惹是生非,就随着他们一起跪下来,只见那八抬大轿的流苏一晃一晃,前面高头大马上扎着红色绸缎的,竟是章继尧。
两人茫茫人海中不知为何竟对视了一眼。
章继尧忙别过头。
夜晚,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来到前不久相见的树林里,乔三娘也不知道自己在抱有什么希望,她急着去见章继尧,见到他的时候却发现他还穿着喜服。
“大将军,真好看。”乔三娘咬牙切齿道。
“公主,对不起。”章继尧低着头。
乔三娘苦笑,“你不应该和我解释解释吗?不解释?”
从上次见了章继尧开始,她便慢慢回忆起当初一起在黄河边的往事,想到那些年幼时真挚而坚定的约定,想到那单纯的感情足矣抵御她对鲜血和战争的恐惧。
如果人一生为感情奋不顾身的机会只有一次,乔三娘已经用完了。
她不敢给徐景和什么承诺,不敢答应他什么事,也不敢真的怀一个孩子给他。
“我想要更高的权位,我需要她。”半晌,章继尧道。
“你不爱她,等你权位到手,我去杀了她便是。”乔三娘道,“你大可不必为难。”
“不是。”章继尧拒绝道。
乔三娘顿了顿。
“怎么?哪里不对?”她问。
“你,”章继尧摇了摇头,“我们已经有孩子了。请你放过她吧,也放过孩子。”
有孩子了。
孩子。
像一道晴天霹雳,从乔三娘的脑海中炸过去,她愣了愣,眨了眨眼睛,忽然轻声问道,“为什么?你不是,和我约好的吗?”
“公主……”章继尧低下头。
“我不行吗?”乔三娘又问了一遍,没有骂人,没有歇斯底里,竟意外的温柔而软弱,眼泪夺眶而出,她自己却不知道。
章继尧别过头,只又重复,“对不起。”
“好。”乔三娘点头,“错就错在,我当初爱上你。你还记得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我多大吗?”她柔声问。
“十五岁。”章继尧回答。
乔三娘冷笑,“你还记得。”
“记得。”
“那错就错在十五岁了,就是那年错了。”乔三娘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什么,片刻后她把眼泪抹了抹。
“十五岁,情窦初开,最容易犯错,别让你的孩子,也犯错。”
“嗯。”章继尧只是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
“我从前帮了你那么多,让我再帮你一次。”
“什么?”
“十五年后,我去会会你的孩子。等她十五岁了,我再去杀她。”乔三娘冷冷道。
夜风侵袭,乔三娘裹紧了衣服,夏天的风竟然也凉飕飕的,早知道就应该多穿点再出来,她躺在树枝上,看着月亮。她其实也不是那么想杀人,再往前想想,也不是那么想和枪王吵架,再往前,也不是那么想风风火火地打仗收复失地。
她目前为止的一生,浅浅地回忆起来,到处都是莫名其妙,到处都是逼不得已,她不知道怎么一步步走到现在,无论是她的父亲也好,身份也好,章继尧也好,总有什么突然出现,把她的未来安排好。
唯一的一点意外,就是遇见了一个愣头愣脑的徐景和。
但是不意外的是,徐景和同她生命中所有其他东西一样,都离她而去了。
她现在只有一轮明月和壶中酒。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经爬上了树梢。
太子府的采光极好,顾情想到这一日军师要送自己走,便天一亮就起来了,他从詹星若旁边的房间起来,书卷落了一地,詹星若一看便是又通宵写着什么,顾情这几日一直见詹星若写个不停,每次写完就收进去,他放书卷的架子太大,顾情也不知道他具体在写哪个。
在加上没经过人同意,看人家写的东西,总是不好的,顾情也没多看。
这日见詹星若睡得香,便能想到,昨夜肯定是写写东西不小心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