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钱氏似是还拿他当了个使唤的下人,每隔一会子的功夫,便要唤他来沏茶倒水,连带着宋氏的儿子在院里玩耍,也都要让他给照看仔细了。
黎笙心知钱氏这是故意在娘家人面前显出当家主母的身份,他虽心中有气,却也懒得和个女人计较。只是在做菜的时候,他就比平时多放了些许的盐巴,反正钱氏也早不允许他上堂屋里吃饭了。
就这么的给那几人做完了饭,黎笙赶紧回到后院里,取下墙头上的油纸包。这会儿黎笙看着这两个生猪蹄倒有些犯难,要是拿到前头灶房里炖了,钱氏必定闻着味儿过来找他的麻烦。
可是要不去灶房里,他还能怎么料理这两个猪蹄呢?
黎笙不禁双眉微蹙,他往院子里左右看了看,忽地看到墙角边儿上两个腌酱菜的瓦罐,这下黎笙是眼眸灵动,计上心来。
他把两个瓦罐里的酱菜腾倒在一块儿,又把两个猪蹄都放进那个空瓦罐里。做完这些,黎笙拍了拍手,想着他可就等着晚上了。
......
因着黎笙给钱氏几人做了顿咸死人不偿命的晌午饭,钱氏觉得黎笙是故意下了她的脸面,故而她晚上时也不让黎笙上前院来做饭了,打算借此饿上黎笙一顿。
黎笙心道还正合他意,终于等到夜里四下都安静了,他悄悄地从灶房里拿了些炖肉的佐料,在后院里架起小火堆,就用瓦罐炖那两个猪蹄。
黎笙先用些许的葱叶和姜片加水煮了一遍猪蹄,以便去掉腥气。然后再添加了多半罐子的水,和一应佐料,小火将猪蹄慢炖了一个多时辰。
期间瓦罐里酱香四逸,惹得黎笙在一旁肚子咕咕咕的叫个不停。
可说是黎笙每日里做饭练就了一副好手艺呢,那瓦罐炖的猪蹄味儿香肉烂。估么着是用了腌酱菜的瓦罐,黎笙就觉得这肉吃进嘴里还另有一番浓郁的味道,可比他从前哪次吃的炖肉都来得醇香可口。
就这么的两个大猪蹄下肚,撑的黎笙是连连打饱嗝。许久都没有这么痛快的饱吃一顿肉食了,黎笙一边揉着肚子在后院里溜达,一边心里想着这次还真得念孔震雄的好。
他这会儿琢磨过来,那猪蹄多半是孔震雄有意送给他的,不过黎笙可不认为孔震雄这是见色而为之。
从前黎笙去孔震雄的肉铺里买肉,赶上孔震雄在时,给他切的肉都是又好分量又足的过头。
黎笙觉得孔震雄这应该是冲着他爹黎大宽的面子,因着他二人皆在衙门里办差,想来也是同仁之间的照应。
那孔震雄虽说是个刽子手,人人还都传他身带煞气,但黎笙却觉得他应该是个面冷心善之人。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黎笙觉得遛食遛得差不多了,这才回屋里洗脸睡觉。
再到翌日清晨,黎笙舒服的睡醒一觉后,先去前院给他爹做早饭。
前院堂屋里,黎大宽正暮气沉沉坐在桌边,他可是没睡个踏实的觉,昨晚钱氏把黎笙做饭的事儿添油加醋的和他一说,黎大宽就觉心中有气。
凭什么你娘家来人了还得让黎笙伺候忙活着,那黎笙要不是让你惹的急了,又怎么会给你菜里多放盐巴?
黎大宽还颇觉黎笙这做法解气,那钱氏趁他白日里不在家,历来都是吃香的喝辣的。可对待黎笙这里,她却总说为了让黎笙保持身段,得少见荤腥,多食素菜。
都他娘的是放屁!
黎大宽也只敢在心里这么说道,钱氏那个恶婆娘,他还真不敢招惹。
“爹。”黎笙端着早饭进来,见黎大宽面色不太好看,还怕是黎大宽生气他昨天惹了钱氏。
“嗯。”黎大宽赶紧收敛起不痛快的情绪,他伸手接过黎笙递过来的筷子,张口问道:“赵家快送来布匹了吧?”
黎笙暗自松了口气,回道:“想来是快了。”
黎大宽又说道:“到时送来了,你就抓紧时日好好的给自己做身嫁衣。”
“嗯。”黎笙垂眸点头,就听黎大宽压低声道:“赵家来人的时候你可跟着看紧点儿,别让你娘把布匹截了去。”
黎笙暗自发笑,想着若真是那样到时他便穿身旧衣上花轿,看看这是丢了谁的脸面。
黎大宽说罢又回头往卧房那瞥了一眼,见没有动静,便赶忙从怀中掏出来一个钱袋塞到黎笙手里。
“爹,我还有……”黎笙话未说完,就叫黎大宽悄声打断他,“统共也没多少,快些拿着吧。”
“嗯,多谢爹。”黎笙把钱袋攥的手里。
黎大宽恰看到黎笙粗糙的手背,叹了口气道:“再过两月你便要嫁去赵家了,回头我和你娘说说,让她少叫你干些粗使活计。”
黎笙把手缩进了袖子里,低头说道:“也没干多少粗活,回头我多擦些膏脂就好了。”
黎大宽端起碗来吸溜了一口小米粥,又说道:“总归是要嫁人了,趁着还有些时日,你得好好的养生起自己的身子来,免得成亲当日让你夫君再嫌弃了。”
黎笙面上一阵发烫,垂头低声道:“嗯,孩儿晓得了。”
黎大宽一见如此,心知他一个当爹的也不好再说出些什么来,便对黎笙说道:“时候还早,你再回去睡会子吧。”
黎笙点头,道了句“爹,您慢用”,便出了堂屋往后院走去。
黎大宽嘴里嚼着馒头,看着黎笙瘦弱的小身板,心里暗自摇头叹气。
谁家临出嫁的闺女和润儿,不都是除了绣绣花花儿,做做衣裳的就啥也不用操劳么。偏他家的这个润儿,什么粗活累活都得干不说,平日里还总吃不上些好的。
黎大宽越想越堵心,又扭头看了眼紧闭的卧房门,心说道都赖他当初眼瞎,续弦了这么个抠门、刁钻的懒婆娘,连累着黎笙这么些年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
不过好在黎笙这回的亲事算是有了着落,赵家家境殷实,黎笙嫁过去可是不用再过苦日子了。
这边黎笙回了后院,先把黎大宽给的钱袋藏到了衣柜里,又去端了盆热水回来泡手。
看着水盆里带点儿皴裂的一双手,黎笙心中顿觉委屈,他又何尝不知道在嫁人之前好好的养生自己,只是他那个继母知道他快要嫁出去了,就恨不得让他把家里往后十余年的活计都干完了。
黎笙这么些年来一直忍气吞声的,也就盼着有天能嫁予个良善的人家,赶紧脱离这个没有温情的家庭。
只不过再一想到就要与人为妻了,黎笙这心里又是一番惆怅在心头。
他要嫁的这个人叫赵哲翰,因着赵哲翰是家中独子,当初定亲时赵家还提出了一个条件,便是娶黎笙进门后若是三年内无所出,那就得容赵哲翰再娶进门一女子为平妻。
这看似苛刻不近人情的条件,说来却也是有情可原。只因润儿天生不易生养,十个润儿里要是有三个能怀胎的,那都得算是那三家烧了几辈子的高香。
黎笙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易生养的体质,只是当初来家里说亲的媒婆倒是对着他尽说好话。说他长得就是多子多孙的福气相,还说他别看骨架子小,这样的润儿最是好生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