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若是躲得过,就不算是想杀。”薄阎道。
洵追曾经想过,他和王公公在殿内遇刺那晚,刺客只放一箭就走,不带留恋,杀死他是万幸,不杀也在清理之中。刺客来去之间干净利落,进出皇宫呢?因多年有刺客潜进皇宫的例子,洵追便也不把这当回事。可仔细想想,楚泱治军严谨,尤其是在瘟疫的特殊时期,对宫内外的布防比平时更加严密,几乎达到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地步。
为何还有人能进来?
被抓住刺杀的刺客,大多都是偷到某个宫人进出令牌,或是仿造了个一模一样能够躲过禁军检查的令牌。宫人们的令牌都写有自己的名字,进出记录在案,一旦有勾结外人的嫌疑立即清出宫,就算是被人偷去令牌的也都永远准踏进京城。
“没想到堂堂青藤山庄的庄主还学肮脏伎俩。”洵追恶寒道,“晏昭和,你的令牌呢?”
晏昭和不明所以,但见洵追似乎是记起什么的样子,回身关好院门才道:“在臣身上。”
“拿出来!”洵追伸手。
晏昭和将挂在腰间的令牌取下,正欲送到洵追手中,指尖刚触到令牌上的纹路猛地停住脚步,眸光沉下去几分。
“假的。”洵追先一步开口。
“真的在你那。”洵追看着薄阎道。
昭王殿下与皇帝关系亲密,无论何时入宫都是小皇帝有需求,或者是他想要小皇帝做什么。有时昭王不进宫,但有东西要交给皇帝,便会差人带着令牌前去。整个皇宫,也就只有昭王殿下能够马车随意进出,不必检查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因为楚泱信任昭王,更因为皇帝李洵追信任昭王。
洵追闷声轻笑。
过了好一会他才认真地说道:“晏昭和,我不信你。”
不知道该不该信晏昭和,还是不知道该不该信自己。洵追抖了抖发酸的手,对薄阎说:“来吧。”
看看是你能杀了我,还是我能在这了结你。
世上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兜兜转转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更够避风的屋檐,却没想到推开屋子,是另一处带着闪电与暴雨的黑暗。
“陛下,容臣查清楚......”
查清楚?查清楚黄花菜都凉了。
洵追让步道:“你说不是,朕就当没发生过。”
他说了多少没发生过,桩桩件件记在心中要强忍着怒火告诉自己要当做没发生,一切依然如最闲适的春日早晨一般风景宜人。
“令牌的确在我这。”薄阎话落,剩余两枚袖箭也随之从卡着它们的弹簧中解放。
洵追站着没动,松开佩剑,剑哐当落地。
他轻轻闭眼,轻而易举嗅到男人身上清淡的茶香。
“陛下不会躲吗?”袖箭抵达前,晏昭和飞身将洵追带至一旁。
洵追嘲讽地笑道:“我都要气的得失心疯。”
疯子不会躲开,只会无畏地迎着死亡而上。
“我不知情。”
洵追抬头,与晏昭和对视,手指移到晏昭和心口处一笔一划写:“我会信吗?”
问他自己也是在问晏昭和。
晏昭和沉默,洵追张了张嘴,没将“我在寝殿很害怕,担心王公公会为了保护我死,担心没等到你回来我就真的死了”说出来。
如果不是遇刺,可能他现在还留在京城,还待在空荡荡的皇宫傻乎乎等待一封从南方快马带回来的,告诉他臣已死,不必挂念的信。
可能薄阎也万万没想到,洵追会立即南下。
洵追写:“你说信,我就信。”
晏昭和按住洵追的指尖,洵追低头张嘴咬住他拇指的第一个骨节。虎牙尖锐,在晏昭和的手上咬出了血。血腥味刺激着洵追发疼的神经,好似一剂兴奋剂,将他整个人的情绪更加夸张化。
“臣猜。”晏昭和声音似乎是有些抖,不过都没有接下来这三个字给洵追带来的刺激大。
臣猜。
“陛下信。”晏昭和闭上眼。
洵追猛地抬头,双手紧紧攥住晏昭和的衣襟,双眸睁大想让晏昭和看自己,可晏昭和闭着眼无论洵追如何摇晃他,他都不肯再看洵追一眼。
洵追左手摸了摸晏昭和眉梢结痂的伤口,讨好般软着声音,语气中带有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心伤:“晏昭和,你睁开眼看看我。”
“就看一眼。”
“你不是说过我的眼睛很好看吗?”
他不想说出口的让他收回方才出了口的锥心,他想让晏昭和从自己的眼中看到他想让他后悔,可是一切都源于晏昭和肯看他一眼。
“晏昭和。”洵追的心凉了一半,扣住晏昭和的肩膀说,“你不看我也可以,你听我说。”
“只要你点头,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令牌的事无关你,是不是。”
男人久久没有反应,洵追不得已去按住晏昭和的脖颈。
太难了,晏昭和那高傲的脖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低下呢?洵追颤抖着手去使劲,想让晏昭和有一丝松动,哪怕那不是他的本意,只是因为外力而不得已。
少年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多小。
有的人在极度崩溃中会爆发出生平最大的力气,好似上辈子没能使出来的,在这一生最重要的时刻起了作用。可也会有人在失去所有的勇气的同时,将自己的力气也全部都像是开闸了一半倾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