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驷想来是正打算睡,身上松松垮垮地罩着中衣,头发披散在肩上。他打开门,见是北山蘅,不由面露疑色:“教主找小王有事?”
“深夜造访,没打扰王爷休息吧?”北山蘅略带歉意。
“没事,没事,快进来。”郁驷拉起他一只手,将人引到堂屋里,“小王也想同教主促膝长谈呢。”
北山蘅有些尴尬地把手抽出来,心想都是重九不正常,害得自己现在看见男人靠近就犯怵。
他在椅子上坐下,整理了一下衣摆,“有件事,想问问王爷。”
“教主但说无妨。”郁驷正色道。
北山蘅蹙着眉斟酌片刻,问道:“郁王爷可知燕王是谁?”
“谁?”郁驷愕然。
“燕王。”北山蘅重复了一遍。
郁驷脸刷地一白。
他走到门口向外面看了看,见院中无人,便将门窗都都掩上,这才走回来坐下,轻声道:“教主怎的突然提起燕王?”
北山蘅看他表情异常,敏锐地问道:“王爷认得此人?”
“教主远居滇疆有所不知,此人当年也是风靡一时的枭雄,前燕王……”郁驷叹了口气,摇摇头,语气间似有感慨,“这燕王楼云煦,早在七年前就因谋逆被处死了。”
“谋逆?”北山蘅有些呆滞。
他虽然鲜少插手教务,但若是造反这样的大事,绎川定会报与他知晓的,可是这个燕王的名字他听都没听过。
“对。”郁驷点了点头,声音又低了一些,“燕王谋逆是二十多年前的旧案了,但是皇帝一直将其圈禁在府邸,未作处决。直到永安九年,帝都里兴起了流言,皇帝才突然下令要将其处死。此后,燕王这个名字就成了忌讳。”
北山蘅心思电转,急道:“你将这个燕王被处死之事,完完整整同我说一遍。”
“好,那小王就从那流言说起。”郁驷拿起窗边的铜剪,拿起灯罩,将烛心中烧成黑色的棉线剪去,慢慢开口,“永安九年,帝都里来了一个和尚,他向皇帝说起了真龙天子的预言……”
烛火在夜风中明灭跃动,勾勒出屋里窃窃私语的一双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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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九醒来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厢房的竹帘拉着,却抵挡不住外面照进来的和暖阳光。院子里有仆役往来,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梦中人。
他眨了眨眼睛,视线落在床顶的山水画上,怔忪良久。
身边传来若有若无的莲花香,清冷而疏淡,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是那人身上的味道。
“醒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冷不防传入耳中,重九吓了一跳,慌忙收起满脑子旖旎想法,循声看过去。
北山蘅一手挑起床帐,在他额头摸了摸。
“师尊怎么……”重九肆无忌惮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偏着头笑起来,“师尊一直守着弟子吗?”
北山蘅没有搭话,转身端起桌上的瓷碗,“起来喝汤。”
重九乖乖地接过碗。
北山蘅一边看着他喝汤,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道:“郁王爷说,这参汤里有一味玉龙果花,是从前燕王所赠,珍惜异常。你闻闻,是不是特别香?”
听到燕王两个字,重九眼皮子都没抖一下,待将一碗汤喝完,才抹了抹嘴,道:
“这花哪比得上师尊身上香。”
北山蘅险些咬了舌头,冷下脸道:“休要胡言。”
重九嘿嘿笑起来。
北山蘅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仔细揣测着他的想法,半晌问道:“你还记得你娘吗?”
“我娘?”重九愣了愣,眸光一黯,“提她作甚?”
“嗯,随口一问,若是你爹娘还健在,说亲这种事还需得问问他二人。”北山蘅低下头,有些心虚。
“即便他们还活着,也早不是我爹娘了。”
重九沉声说着,鼻音有些重,浑身透着一股被抛弃后的可怜气。
北山蘅突然就后悔了。
后悔不该跟他说这些,白白让这小孩又难受。
“也许是情有苦衷呢……”他叹了口气。
“便是有苦衷,也没有将亲生骨肉随意丢弃,数年不闻不问的道理。”重九往北山蘅身边挪了挪,靠到他肩上,轻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以后弟子只有师尊了。”
北山蘅想起隔夜郁驷所说,心里沉重,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为师同你说件事。”
“嗯?”重九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
“郁王爷说的那位姑娘,今日早晨已到了王府,等下收拾好我带你去见。”北山蘅顿了顿,续道:“待人有礼貌些,莫要挑刺。”
重九垂下头去,丧气道:“师尊,我当真不想娶妻。”
北山蘅神色柔软了一些,轻声劝道:“哪有到了年纪不娶妻的?那林姑娘我看过画像,是个好看的,想来你会喜欢。”
“弟子今年才十六。”重九小声辩解着,心里不服,“况且师父也不曾娶妻,祭长大人也不曾娶妻,怎的他就能呆在您身边,非得把弟子撵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