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长安嘴角轻动,垂眼避开了眉来眼去。
魏延祯却被荆长安那一眼撩的心荡神驰,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才转头看向众人:“如何?还有人想上前一看么?”
没有人上前,已经看过的退回去,正与身边人交头接耳,然后就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向荆长安。
魏延祯见这把火拱的差不多了,这才冲荆长安一抬下巴:“小大夫,该你了,当然,你要没有信心,现在退出也行,本将军还是很开明的,做不来恃强凌弱的事。”
荆长安……荆长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没有退缩,抻了抻药箱带,就径自走了过去。在病患身边蹲下,按照基本流程,把脉查看一番,然后拿开男人紧捂腹部的手,三指并拢,于腹部几个位置按了按,观其反应,心里便有数了。
“阑尾炎,必须立即开腹切除,否则性命不保。”荆长安站起身道。
他说到阑尾炎时,众人点头,听到开腹切除,却皆是大吃一惊。
这阑尾也分轻重,有的吃药可治,有的无药可医,而男人这个,就是无药可医,这是大家一致诊断所得。
但这人却说可医……
一时间,众人看荆长安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小儿。如此,便是原本事不关己的人,也开始看起好戏来。
荆长安不慌不躁:“我需要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烈酒,热水,灯盏,棉花。”
至于别的,他自己就有,所以没说,还有就是,棉花这东西太过奢侈,他一向是棉布代替,但这是太医院,想来是不缺这个。
魏延祯这个倒是没有装腔作势的为难,荆长安要什么,他就着人准备什么,没多会儿,就把东西都准备妥当了。至于干净房间,则直接在太医院腾了一个房间出来凑合,然后便让人将病患抬了进去。
荆长安半点没犹豫,径自就往房间里走,到门口顿住脚步,微微侧头瞥向几位蠢蠢欲动的太医,却也仅是一瞥,就看向魏延祯:“开腹切除一个人会有些顾及不过来,不知可否来两个人帮忙打个下手?”
这话一出,没等魏延祯接话,陆廷章就第一个站了出来:“我来吧!”
接着又站出两人,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多个人多份力,我们俩也一起。”
眼看还有人跃跃欲试,荆长安点点头:“有劳。”然后就率先进了屋去。
陆廷章三人前后跟进去,荆长安已经穿好了手术衣,蒙好面巾,戴好了手套,正在给器具煮酒过火消毒,见人进来,便照例一人给了一份。
三人也没多问,看了看荆长安的装束,便径自换上了。
“我们能帮忙做什么?”陆廷章四下看了看问道。
其实以传统医道的角度,殇医等同下九流,是不被主流认可的,他们之所以进来,不为别的,纯粹就是被荆长安那股傲气和自信勾起来的好奇劲儿,就想看看,这小子到底哪里来的底气敢在这么多正统医者面前大放厥词,也想看看,他到底如何救人。
但比起心思全挂脸上的两个同僚,陆廷章却是个不露声色的,那真诚的语气,让人觉得,他就是单纯进来帮忙的。
荆长安瞥了一眼,直接给三人分工,谁负责递钳子,谁负责递刀,谁负责递棉花纱布针线安排的明明白白。
安排完后,也不管三人怎么想,自行净手消毒,然后来到床边,给病患灌下麻沸散,待人陷入麻痹沉睡,再塞两块参片提气,便开始进行手术。
在荆长安准备下刀切腹之际,陆廷章没忍住拦了一下:“你确定这么一刀切开,他不会失血过多而死?”
“不确定,但若不切,他必死无疑。”荆长安顿了顿,补充道:“所以,未免失血过多,就得与阎王争抢时间,快、狠、准,一会儿我喊到什么,你们就递什么,不能出错不能迟疑。”说着,刀子对准阑尾的位置切了下去。
其实这一刀开的口子并不大,还不及被人捅一剑流的血多,但鲜血流出的瞬间,还是看得三人白了脸,唯独荆长安面不改色,剖腹切阑尾缝合上药包扎一气呵成,动作很快,快的三人险些配合不过来,所幸虽然忙乱了些,但好歹没有出错,看荆长安脸色,手术还挺成功。
三人竟是没来由的松了口气。
“这是好了?”陆廷章见荆长安收拾完病患身上的血迹,就开始脱手套净手,一边跟着做一边问道:“命保住了?”
“得看接下来恢复如何,只要伤口不感染,愈合的好,就没事了。”荆长安洗完手摘下面巾,转身朝外面走:“得换个地方让他好好养伤。”
三人将信将疑,对视一眼,便跟着走了出去。
由于病患尚且生死未卜,不能断然定论,陆廷章出去后,就让人另外收拾了房间,把男人抬了过去,留待观察,荆长安也因此被暂时留了下来。
荆长安不走,魏延祯也跟着找借口留下了。
这第一轮考核,就淘汰了近半数人,荆长安则是个意外,因为成绩未知,而被暂留的。
除了手术时的锋芒毕露,平时荆长安都沉默寡言,被魏延祯找茬,也只是偶尔看过去一眼,便低着头默然承受。
这在别人看来,是魏延祯跟荆长安过不去,殊不知两个当时却情趣似的玩儿的上瘾,尤其魏延祯,每当看着荆长安低眉顺目脾气软乎的时候,就忍不住手痒想揉。
但魏延祯不动手还好,这一动手,看在旁人眼里着实欺负人,最后竟是连陆廷章都看不下去了,干脆将荆长安遣了回去。至于病患,自有太医院的人照料,荆长安用不着一直留守死盯。
对此,荆长安没有迟疑,谢过陆廷章,就自行离开了,至于病患会不会被动手脚他却是不担心的。先不说陆廷章对结果成败本身就非常期待,即便没有,他一个殇医,哪怕再锋芒毕露,进了太医院也没多少显摆立功的机会,对他们的利益没有什么威胁,所以犯不着做那些为医者不耻的小动作。
考核还有几天,荆长安因为剑走偏锋,与众不同,接下来的都不用参加,只以那病患生死定成败,生,他进太医院,死,他淘汰。
是以接下来的几天,荆长安都老实待在瑞王府,哪也没去,就等着到时候放榜。
不过他虽然待在瑞王府,却一连两天都没见到魏延祯的人,据说是那天从太医院出来就直接去了京郊军营。
虽说最近太子那边愈发不安分起来,瑞王府隔岸观火之余,难免要做点必要时候救驾的准备,但荆长安却知道,魏延祯这般,不过是还在气头上故意躲着他罢了。
对此,荆长安倒是不着急,但不着急归不着急,不代表要纵容魏延祯的臭脾气。是以当第三天魏延祯依旧躲在军营不回来时,他故意泡了个半冷不冷的冷水澡,不出意外把自己给折腾病了。
消息传到军营,魏延祯果然二话不说赶了回来。
彼时荆长安又是高烧又是咳嗽,病的厉害,魏延祯哪还顾得上生气,自是心疼的不行,也发了老大一通脾气,把伺候的下人狠狠训斥了一通,若不是荆长安拦着,当真会气的发卖两个。
“跟他们没关系,你别怪他们。”荆长安一边咳嗽一边抓住魏延祯的胳膊,神色恹恹又固执:“是我自己泡的冷水澡,给折腾病的咳咳咳!”
魏延祯还以为他是为了给下人脱罪,才把责任揽自己身上的,但紧接着荆长安一句话,就气的他差点背过气去。
“若不是咳咳咳……不是这样,咳,你也不会回来……所以,我才故意泡的冷水……”
魏延祯:“……”
要不是荆长安发着高烧虚弱的厉害,魏延祯现在绝对会忍不住把人翻个面,狠狠揍一顿屁股。想要他回来,就不能诚心诚意道个歉服个软么?非得这么作天作地的折腾自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