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满脑子都是你
元祁冷笑:“因为你的任性妄为, 阿瑾直到现在还在禁足,你就半点不羞愧么?”
沈执心道:关我屁事。
元祁见沈执低头不语,以为他是难过地在掉眼泪,一时间不知出于何故, 突然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朕也懒得管教你。你记住了,朕才是你的皇兄, 谢陵算个什么东西!”
“谢陵不是东西。”沈执低声道, 心里又默默补充,“他是我毕生供奉的神明。”
元祁听了,不知是时间太久了,火气消得差不多了, 还是因为沈执的这一句“谢陵不是东西”,竟然没那么气了。
他缓步走下台阶, 距离沈执只有半步之遥蹲下,沉声问:“你上回在公堂上说的话, 可是真的?”
“臣当日说了很多话, 不知皇上指的是哪句。”
元祁蹙眉, 很不喜欢沈执同他顶嘴,索性直接攥住沈执的右手,果见手心处的狰狞疤痕,眸色就更沉了几分:“到底怎么弄的?好端端的,手筋怎么断了?谢陵弄的?”
“雷霆雨露均是君恩,臣不敢言痛。”沈执神色木然地将手抽了回来, “若无其他的事,臣先行告退了。”
“阿则!你一定要用这种口气同皇兄说话?!”元祁脸色难看下来,尽力压住火气,“朕当年将你救下,养育你成人,教你武功,不是让你学着忤逆朕!”
“元祁!”沈执突然站起身来,直言不讳道:“是我当年跪下来,扒着你的腿,苦苦哀求你救我的?就因为你突如其来的善心,害苦了我半生!你好意思跟我提那六年!”
“在那六年里,我在东宫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和元瑾乃是双生子,凭什么他锦衣玉食活得风光无限,而我就是阶下之囚,人人喊打?”
沈执咬牙切齿,步步紧逼:“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疼他不疼我?是我自小面目可憎,还是我从出生起就忘恩负义?是我低人一等,还是奴颜婢膝了?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过正常人的生活!”
“混账!你现如今是想造反?!”元祁猛然扬起手来,同从前一般作势要给沈执一耳光,试图将他打服顺了。
沈执不躲不挡,嘲弄道:“打啊,皇上这边一打,我立马出去大喊,我去告诉全天下的人,我到底是谁!”
“你敢!”元祁终是没打下去,改掐他的脖颈冷笑,“你问朕为何疼元瑾不疼你,这便是原因!元瑾听话懂事,朕说的话,他句句肯听,从来不像你一般,疯狗似的乱咬人!”
沈执早就习惯了元祁的冷言冷语,听到此话,也不觉得难过,甚至还笑着道:“我不稀罕了,你爱喜欢谁,就喜欢谁!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弃我如敝履,现如今,我也不需要了。收起你那廉价的关心罢,莫说只是废了一只手,哪怕我现在出了这个殿门,被人千刀万剐,万箭穿心,挫骨扬灰,也同你不相干!”
元祁应该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手教养出来的孩子,居然有一天会蹦起来同他针锋相对,而且还是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更加没想到沈执现如今胆子这么大,当面就敢顶撞。
一时间恼怒地掐紧他的脖颈,往前一送,沈执被迫昂起脸来,脸色很快就胀得通红。他并不躲闪,一怕自己在宫里任性妄为会给谢陵惹麻烦,二怕弑君弑兄的滔天大罪,自己一个人承担不起。
沈执微微眯着眼睛,很快就呼吸不过来了,就如同此前元祁无数次动手责罚他一样,这次也是一下将他摔在地上,照着腹部狠踹一脚,指着他呵斥:“沈执!你不要觉得朕现在需要谢陵在朝中坐镇,你便能高枕无忧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要朕一声令下,谢家满门抄斩!你不是喜欢谢陵么,那好啊,朕就当着你的面杀了他!”
沈执痛苦地蜷缩在地,好久都没缓过来,闻言,忽然笑了起来,比起三年前,他似乎并不畏惧此等威胁了,好像对自己的生死看得一点都不重了。
他明白有谢陵在朝中一天,可保江山社稷稳固一天,所以,元祁轻易不会对谢陵动手。
如此一来,元祁最能要挟谢陵的筹码,便是沈执此人。
沈执是谢陵唯一的弱点,也是他的逆鳞,天下皆知。
“……元祁,你以为我在谢陵眼里就那么重要么?”沈执缓缓站了起来,整了整官服,略嘲弄道:“谢陵又不是什么蠢货,他会不知
道我有问题?皇上此前千方百计地谋划,不就是让谢陵误会我是宁王派过来的眼线?对于谢陵来说,一个小小的我,其实并不算什么。我就是他人生中最脏最污的那一点,是我害苦他了,若有一日我暴露了,等待我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他如今极明白自己是啥处境了,最起码谢陵待自己还有几分情谊,若他再执迷不悟,恐怕日后终要闹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想到此处,沈执叹了口气:“我不会再替你做任何事情了,你养了我六年,也虐打了我六年。再加上当初囚禁我的那三年,足足九年,我今年也才十七岁,大半的年华都毁在了你的手上。方才那一脚,是我最后受你的管教,从今往后,我同皇室,同你和元瑾,再无任何瓜葛。我倦了。”
元祁冷笑:“怎么,你是想同朕彻底决裂?你信不信,你今日但凡敢走出这个殿门,朕就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你该不会过了几天好日子了,就忘记自己是谁了吧?”
“皇兄啊,”沈执抬眸,深深凝视着他的眉眼,“饶我一命就这么让你为难么?我真的这么惹你讨厌,你竟然连条活路都不肯给?还是说,从始至今,皇兄也觉得我是个灾星,留在世上就该活受罪?元瑾是宝贝,我就是个畜牲?凭什么……算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顿了顿,他又长叹口气,觉得多说无益了。转身便走。声音轻得仿佛三月的柳絮。
“……何其不幸,生在皇室,父皇不宠,母后不爱,兄不亲,弟不睦,此间沉浮十余载,来世不做元氏人。”
殿门轰隆一声从外面打开,沈执大步流星地跨过门槛,见外头的天色正好,如今正是人间六月天,草长莺飞,百花盛开,他终于鼓起勇气同元祁划清了界限。
从今往后,那个只会抱膝躲在东宫墙角哭泣的孩子已经死了,他再也不要过那样的人生了。
沈执喉咙一甜,扶着石柱缓了缓。
从勤政殿出来后,沈执去了趟翰林院,果然不出他所料,就是个闲职,随便混混就天黑了。
翰林院的官员皆知他是谢陵的弟弟,对他虽不说如何热情主动,倒也算是客气。
还未至宫门,遥见一道玉树般的身影,谢
陵单手束在背后,迎着晚霞站着,身旁的宫人侍卫不敢近身,离得远远的。
只是望着他时,微笑着招手道:“阿执,一起回家了!”
沈执脚下一顿,感觉眼睛涩涩地难受,遂低头揉了揉眼眶,等没那么难受了,才三步并两步地走上前,距离谢陵一步之遥站定,甚诧异道:“哥哥怎么入宫来了?”
“你今天第一次入职,我总归是要接你回家的。”谢陵自然不会告诉沈执,他是担心皇上因为上回泄题案的事情,责罚沈执,于是出了衙门后,赶紧过来接人了,见心心念念的宝贝疙瘩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忐忑不安的心终是落了下来,拍了拍他的手臂,笑道:“人靠衣装马靠鞍,果然说得不假,官服一穿气度都不一样了。走吧。”
谢陵边说,边将沈执拉上马车,沈执才一坐定,立马歪风似的往他怀里躺。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没事,我就是困了,想趴哥哥膝上眯一会儿。”沈执甚少这么孩子气,边说边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一副很困的样子,两臂交叠着放在谢陵腿上,安分地一趴,又道:“你会不会觉得我重?”
“不重,轻得很,困了就睡会儿吧,等到家了,我喊你。”谢陵喜欢沈执的孩子气,喜欢他跟自己撒娇,遂也纵着他,怕他趴得不舒服,连动都不动一下,任由自己的双腿渐渐麻木起来,伸手轻轻抚摸着沈执的背,轻声道:“阿执乖,哥哥疼你。”
沈执双目合上,看起来仿佛睡着了。可眼泪顺着浓郁的睫毛挤了出来,他也不动,难得这般安静,殊不知他越是一反常态,越是惹人心疼。
谢陵两手掐着他的腰,将人提溜到怀里趴着,跟哄小孩子儿似的,温声细语道:“好了,好了,有什么委屈就跟哥哥说,天塌下来还有哥哥替你顶着,别怕啊。”
“谢陵,”沈执将头脸埋在他的胸前,两手抱紧他的脖颈,哽咽道:“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才好,但请你相信我,从今以后,你不爱听的话,我不说,你不喜欢的事情,我不做。我想跟你好好过日子,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