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听他的,将人挪开便是了!”
话音一落,元吟“咦”了一声:“这人看起来有些眼熟……呀!这不是沈执吗?”
“谁?那个小畜生?”元殊挑开车帘,煞白着脸跳下马车,将人脸上的血迹擦了擦,果然就是沈执无疑了。
“真是冤家路窄!算了,看他这样,估计在京城待不下去了。”元殊嗤笑一声,“早让他跟我走,非不听,这样可好,还是落我手上了!”
待沈执再度醒来时,早已经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脑子也混混沌沌的,怎么都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何事。
元殊打外头进来,见他醒了,先是愣了一下,又转头吩咐下人端饭菜进来。缓步行至床边坐下。
“怎么样?感觉好点没有。”
沈执未言,满脸警惕地望着他。
“这里是宁王府,是我带你回来的,你得感谢我。”
沈执仍旧未言,只是眼里闪过一丝杀意。
元殊蹙眉:“你昏迷了七天七夜,我好不容易才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废话不多说,赶紧吃饭,吃完饭跟我去见父王。”
沈执忽然一跃而起,手呈爪状往元殊脖颈上一抓,可没了谢陵送的铁甲,光靠一只伤残的右手,实在不足以杀了元殊。
“咳咳咳,你疯了不成!这里可是宁王府!谢陵护不了你!”元殊捂着脖颈咳嗽,满脸阴沉,“怪不得元祁虐杀你,简直就跟疯犬一样!”
沈执一招未能得手,竟还要再度伤人。元殊大惊失色,见他满目赤红,几乎看不见任何眼白了,终于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
一面将人按住,一面大声喊人进来,七八个人才勉勉强强将沈执困住,寻了锁链将人锁在床上。沈执披头散发,脖颈上的青筋暴起,连五官都狰狞起来。
元殊顾不得带沈执去见宁王,忙传唤了府里最好的大夫,还有千里迢迢寻来的术士过来查探,可无一不摇着头退下。
元殊烦躁至极,不知怎么带回来这么个人,又不能将人丢出去。见原本俊美非凡,意气风发的少年,最终居然沦落至此,人不人鬼不鬼的,虽未觉得心疼,但终究有些不忍。
术士言,沈执怕是蛊虫上脑,已经侵蚀了作为一个人的正常感官和情感,哪怕拿刀
子砍他,他也不觉得疼。
元殊更觉得头疼不已,有心写信给谢陵,让他将人带走。可转念一想,就以谢陵的脾气,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重伤沈执。
恐怕沈执就是同谢陵闹翻了,所以才沦落至此的。哪里知晓,谢陵在京城都快掘地三尺了,发疯地寻找沈执。
可天大地大,哪里想得到沈执居然藏身在雁北。
谢陵中了软骨散,足足一夜才解开,慌忙出去寻人,可只能得知沈执发狂伤人,刺瞎了皇上一只眼睛,身中一箭坠下城墙生死不知。
当时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险些摔倒,霜七一夜未归,差点被沈执活活掐死,在街头躺了一整晚才爬了回来。
谢陵暴怒,立马便知是霜七在沈执面前胡言乱语,当场抽剑斩了他一条手臂。
霜七捂着断肢跪在地上,大喘着气道:“大人,属下从小就侍奉大人,对大人忠心耿耿,从未想过要害大人!即便大人今日杀我,我也要说,他亲哥哥都要他死,可见沈执就是个祸害,不值得有人对他好!大人!”
“住口!无论他怎样,也由不得你说!谁准你在他面前胡言乱语的!”谢陵一剑断了霜七一臂,冷冷道:“你还有什么遗言么?”
“大人,若是……若是还有来生,属下……属下一定还来侍奉大人……”
话音戛然而止,霜七狂呕了口血,观这出血量,肯定是活不成了。
谢陵不再看他,将剑往地上一掷,转身就走。圣旨如同雪片一样铺天盖地砸了下来,称谢家二公子谋逆,以下犯上,罪加一等,将其革职查办。
元祁为了断沈执最后一丝念想,直接堵住了他所有退路,逼着谢陵同沈执划清界限。
谢陵也“幸不辱命”,对外宣称沈执并非真正的谢二,不过是当年误打误撞错认了,而真正的谢二另有其人,正是当今户部侍郎顾青辞顾大人。
不仅如此,还亲手抹掉了沈执在谢家存在过的一切痕迹,不日就接顾青辞认祖归宗。沈家也跟着效仿,在族中勾掉了沈执的名字,对外不再承认沈执身份。
仅仅一夜之间,沈执此人就荡然无存了。
这些原本都是元祁想看到的,可真当所有事情都发生了,他反而不高兴了。
他右眼被沈执戳瞎了,平时不得不戴半块面具遮掩,听闻谢陵抹掉了沈执存在过的痕迹,就连沈家也舍弃了沈执,好像沈执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后来,士兵发现了沈执的踪迹,失血过多,在郊外被野狼分食而亡。尸体被啃得稀烂,衣服跟伤痕也都对得上。
沈执活着的时候,臭名远播。死的时候,悄无声息。似乎没有任何人记得他,也没有任何人念着他了。
元祁觉得,自己有些后悔了。
那夜,他亲眼看着沈执从城墙上坠了下去,下意识地飞扑过去拽他,那一刻,他就明白了,原来自己对沈执是有感情的。
即便养条狗,养久了也会有感情吧。
根本就不想看着他死。
根本不想他死。
沈执坠楼前,收敛了身上所有的刺,乖得跟小猫儿似的,往他怀里一缩,小小的一团,很可怜地说自己快死了。
可他明明才十七岁,都没有弱冠呢,除了沈执出生时,元祁抱过他之外,那天晚上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抱着他。
原来,阿则也跟元瑾一样,跟小十七一样,柔软可爱,往他怀里一缩,也会撒娇。跟天底下所有孩子一样正常。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演变成了如今这番田地。
沈执为什么会死!
元祁的眼窝又疼了,鲜血顺着面颊滚落下来,他也不觉得痛。双手深陷在头发里,满脸落寞。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杀人犯,亲手杀了弟弟,还厚颜无耻地想得到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