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时间只会重复说:“谢陵,我恨死你了。”
因此,谢陵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夏司又叹了口气:“小主子很喜欢你,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我能感觉到,他对你很不一样。”
谢陵笑道:“可他终究还是往我身上插了最狠的一刀。”
“是,小主子曾经背叛过中书令大人,可大人又可知小主子为此付出了多么沉痛的代价?”夏司抬眸,目光灼灼地盯着谢陵,“即便我不说,以谢大人的本事,多多少少也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大人心里很清楚,小主子过得并不好。可究竟是怎么个不好,才能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谢陵:“你说,我想听。”
夏司深呼口气,缓缓道:“三年前皇上吩咐小主子,务必将你拿下。皇上原本是要将大人处死,可小主子阳奉阴违,硬生生地把皇上的计划打乱。皇上无可奈何之下,只是将大人关押至诏狱。”
“拜沈公子所赐,我也险些没活下来。”
“是啊,大人险些没活下来,小主子也差不多送了半条命。”夏司语气平淡,像是述说着很小的事情,可双手攥拳,手心都挖出了血,“大人离京当夜,小
主子执剑杀进皇宫,要替大人讨个公道。我怕他误伤到良王殿下,从后面打了他一掌。”
说到此处,被沈执鞭挞过的后腰又隐隐作痛起来,夏司深吸口气:“沈执倒地吐血,手里的剑也被夺了,侍卫们将他擒住按跪在地,三百个侍卫拿一根刺鞭轮流鞭挞。我阻止不了,眼睁睁地看着他饱受酷刑。”
“……”
“小主子起初很硬气,一声未吭,后来辣椒水从头淋到了脚,他才痛苦地大喊出来,跪伏在血窝里,大喊着大人的名讳!他求你救救他!”
“……”
“可是大人已经离京,宫门都被封锁起来,皇上当时心烦意乱,去了皇后宫中,根本不知此事。”
“……”
“期间,他喊过沈夫人,喊过沈公子,但喊过最多的就是大人。”
“……”
“我曾经问过他,是不是喜欢大人。他却说,他恨死你了。”夏司的声音发颤,被大雪一压更显得飘渺。可每个字都掷地有声,像一记重锤砸在了谢陵心上。
谢陵觉得站不稳了,往后倒退两步,伸手扶住城墙。
夏司回眸望他一眼,质问道:“大人,你为什么给他希望,又让他这么绝望?难道大人不知道他当年只有十三岁?让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独自面对满城风雨,以及皇上的雷霆之怒,大人怎么忍心?”
谢陵的气血翻涌,硬生生地从喉管里呕出一口鲜血,滴落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阿执从未说过。”
“对,小主子从未说过!可我觉得大人既然能同皇上旗鼓相当,只要费心思去查,总能查出来的!”夏司言辞冷冽起来,咄咄相逼,“大人是小殿下的授业太傅,又是一颗玲珑心,想从小殿下嘴里套话,应该很容易吧?”
“……”
“大人应该早就察觉到小主子的身份有假,可仍旧留小主子在身边为奴为宠。他是个皇子啊,怎么能跪伏在大人的脚下?”夏司怒道:“大人扪心自问,你到底是不是出于一种报复!”
谢陵被质问的说不出话来,想起此前沈执命人鞭挞元瑾,自己还责骂他心狠手辣,甚至还同他定了个君子约定管束他。
当时沈执委屈地眸子湿漉漉的,咬着牙齿,看上去一副随时都要
哭出来的可怜样子,哭着求谢陵不要诛他的心!
原来这就是诛心!
杀人不过头点地,沈执到底有多么十恶不赦,竟然要受诛心之苦。
谢陵疼得心脏像是被挖空了一样,咬紧牙齿,可鲜血还是顺着齿缝涌了出来,弄脏了身上的白衫。
夏司厉声呵道:“你怎么能怪他不爱你!沈执同你在一起生活了六年,他的脾气大人岂能不知!若非真的重伤难行,他就是爬也要爬到蜀地找你!”
谢陵涩然道:“那三年之中,他一直在皇宫里?”
“是啊,他曾经为了大人与整个皇室为敌,被皇上囚禁了整整三年!”夏司攥紧拳头,冷声道:“三年!每一个日夜,他都跪伏在地宫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有多少个三年可以活!”
“他曾经央求我,让我无论如何一定在他死后,把他的骨灰送给你,以求大人的原谅!可你原谅他了吗?你没有!”
谢陵如遭雷击,仰头喷了口血,几乎站不住了。
“可他觉得大人不会要,又求我把骨灰洒出去,他想化作人间的风雨,无论大人身在何处,他也生死相随!”
原来,沈执真的曾经为了谢陵与全世界为敌,可惜谢陵当时还觉得他是随口一问。
原来,十三岁的阿执就有这么大的勇气,可谢陵却迟迟不懂他的年少情深。
还曾抓着他的头发,将人按在冰冷的铜镜上,言辞冷冽地逼问他是否爱过自己。
当时沈执满脸血泪,素色的衣袍松松垮垮地搭在肩头,露出的胸膛和修长的颈子伤痕累累,布满欢爱过的痕迹,十根手指满是鲜血。
谢陵甚至逼得沈执绝望咬舌。
无怪乎沈执每次都用身体过来讨好他,跪伏下来,明明怕得要死,可仍旧颤颤巍巍地过来解开他的束腰。
以此来换取谢陵从指缝间流下来的疼宠,以及在床上的情话。
原来他们从最开始就错了。
谢陵满脸绝望,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地,染透了白衫。
夏司见他如此,抬眸望了望天,眼窝涩涩得疼,终究没再说什么。临走前才言辞诚恳地请求道:“大人,若是有朝一日你不爱他了,求大人一定不要伤害他,传个信给我,无论我身处何地,一定想方设法
过来接他!”
沈执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脖颈热热的,以为谢陵想要,于是边解衣服,边眯着眼睛问他:“哥哥,事情这么快就办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