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时常在想,如果当初元祁对我稍微好一点,现在到底是什么境况。”沈执痴痴
地念叨着,“大家都在,也许,我们能时常聚一聚,坐在一起喝喝茶,偶尔出去骑马放风筝。师父还那么年轻,若是娶妻生子了,他的孩子又会是什么样子。”
若当初元祁未曾那般残忍囚虐沈执,以元祁对元瑾和元曦的兄宠,也许也会好好对待沈执。
收沈执为义弟,封他当个闲散王爷。沈执无事就可以出京游历,看看中原的大好河山,也许还会在某一个地方,遇见风华正茂的谢陵,然后二人都还年少,相视一笑就会脸红。
也许,沈执此生都遇不见谢陵,在京中娶妻生子,平平淡淡地相伴一生。
想着想着,沈执忽然哽咽起来,缩在谢陵怀里,低声告诉他,自己此生都无法释怀,永远都无法原谅。
谢陵没有经历过,永远没法真正的感同身受,只是抱紧了沈执,在他耳边低声诉说着爱意,告诉他,哥哥此生不再负你,以及我很爱你。
后来又过了几年,京外忽传来急报,说元曦病危,很快就要与世长辞。
沈执得知消息时,一阵怅然若失,同谢陵连夜赶去岐山,想见元曦最后一面。
元曦今年不过二十四岁,可已经孱弱的像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静卧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唇瓣干裂,满屋子都是女眷的低泣声。
他并不理会,直到沈执去时,才睁开眼睛,面上不悲不喜,只是挥手让众人退下。
“你病重如此,为何从来不派人同朕说?难道你觉得朕容不下你?”沈执缓步上前,攥住元曦的手,感觉像是攥了半截枯木,又冷又硬,眼前的元曦根本不是当初的那个阿宝了,经过岁月洗礼,五官轮廓都被磨搓得面目全非。
元曦曾经也是个芝兰玉树的小皇子,怎么就变成了现如今这副憔悴模样。
元曦惨然一笑:“我此生也过得糊里糊涂,爱恨好像从来由不得我们选择。不管你有多么怨恨元祁,但在我心里,元祁永远都是世界上最好的皇兄,最好的哥哥。”
沈执无法接话,抿了抿唇,攥紧了他的手:“朕会让人治好你的病,朕准你回京了,你也该回去看看你曾经长大的地方,还有读书的承恩殿,那些地方都在,朕全部留着了。”
“回不去了,已经回不去
了,人都不在了,我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元曦把目光落在谢陵身上,遥记得当初读书不用心,怕谢陵责罚,央求着沈执陪自己一同在承恩殿上课,当时所有人都活得好好的。
那也是元曦最快乐的时光,一边肆无忌惮地在承恩殿玩闹,一边偷笑着看谢陵打沈执手板,等下学了就绕到勤政殿,把谢陵夸过的文章往桌面上一拍。
挺着小胸脯等着元祁夸他。
无论元祁多忙,总是会放下奏折,拿起那篇文章仔细观阅,然后再将他拉至身旁,笑着夸奖他,有时候元曦就站在旁边给他研磨。
元祁一边批阅奏折,一边随口问道:“沈执今日做了什么事情?”
元曦回道:“他做了好多事情!皇兄想听哪一件?”
“全都想听呢。”
元曦就会说:“那我全部都说给皇兄听,皇兄晚上要过来陪我吃饭!”
元祁总是会答应他的,然后元曦这才会把沈执一天内做过的所有事情全部告诉元祁。
每次说完之后,元祁还意犹未尽地从公文里抬起头来问他:“就这些么?没别的了?”
元曦当时误以为元祁喜欢沈执,遂笑呵呵地说:“沈执生得很俊,很好看,比皇兄后宫里所有的嫔妃加起来还要好看!而且他特别好说话,还很重情义!”
元祁便笑着回他:“沈执从小就很俊的,情这一字不是好东西,终究误他一生。朕倒是希望他能凉薄寡情,至少他能活得痛快些。”
元曦初听时不解其意,如今终于懂了,可已经是局中人了。他突然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伏在沈执怀里,一声声地道歉,声音沙哑低沉,字字泣血。
攥着沈执的手,第二次唤他皇兄,跟他求饶道:“我此生唯一做的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就是当年把皇兄引到皇后宫里了。对不起,求你原谅我,也原谅九哥罢,求求你,原谅我们,好不好?求求你,原谅我们吧?”
沈执一直以来就想听见这声道歉,可现如今终于听见了,又无法原谅,喉咙里那句“我原谅你们了”,终究是发不出任何声响的。
元曦得不到他的回答,已知所有的事情都无法挽回了,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在弥留之际,他才又
道:“我不求你原谅了,请你善待阿湛,还有我的孩子,求你善待他们。”
之后就撒手人寰,死时二十四岁。
元曦死前留下一子,乃侧妃所生,大名元臣,今年才三岁半岁,眉毛眼睛跟元曦很像,生得很俊秀。
但是很认生,沈执一来,他就立马大哭出声。
正妃膝下无一儿半女,沈执的意思是,准许她同元曦和离,哪料正妃是个刚烈性子,撞柱而死。
沈执只好带着侧妃母子回京,同谢陵稍一商议,立了元臣为东宫太子,但按照规矩,太子要与生母分离。
原本以为侧妃不肯,谁料她欣然至极,当场就将元臣推到了沈执怀里。
沈执抱着三岁半的小娃娃,有些不知所措,还是谢陵将孩子抱过去哄了哄。
那会儿阿湛已经很大了,是个如玉般的小少年,谢陵把他教养得很好,阿湛进退有度,得体有礼,极是聪慧,写的一手好字。
可沈执仍旧不甚待见他,草草封他当个郡王,之后命他离开谢府自立门户,有时阿湛入宫时,会撞见沈执抱着元臣逛御花园,谢陵就陪在旁边,一路说笑着。
阿湛极其羡慕。
元臣初时很怕人,后来熟悉了,胆子也放大了,手里攥着拨浪鼓,抱着沈执的脖颈亲了一大口,央求他给自己做个小风筝。
沈执对这种精细活一窍不通,苦笑着道:“可是父皇不会啊!”
“父皇会,父皇最厉害了!”
沈执便哈哈大笑道:“好,为了阿臣,父皇什么都会!”
阿湛看着看着,忍不住湿了长睫,正欲离开时,元臣眼尖,指着他道:“那里有人偷看!你给我站住!”
谢陵蹙眉,见来人是阿湛,遂同元臣道:“太子殿下,这位是你皇兄,殿下不得无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