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臣 第7章

这皇庄是最近吵架罚没的一处,田地丰沃,约有二十多倾,庄内佃户一并入庄,从此便算作是皇帝的私田。

这个时节,一季稻快收了,佃户们都在田内劳作。

见了何安这老爷阵仗,纷纷抬头去看。

早有赵庄头身边的伴当凶神恶煞的扬着鞭子骂道:“一群瞎了眼的东西,见了何督公不下跪行礼?!”

胆小的连忙跪在泥地里,等一行人从田埂上骑马过去,才起身。

倒有几个硬气的,跪是跪了,何安过去了,呸一口不大不小声的骂道:“狗仗人势的阉货!”

喜平凑过来小声在他耳边道:“督公,不如宰了?”

何安瞪他一眼。然而心里因为那句阉货又憋屈的很,于是一拽缰绳,踏马就进了那佃户的田地,只踩得秧子全碎在泥水里,混沌成一片。

那佃户顿时脸色惨变。

——要知道,皇庄税赋上浮三倍,佃户也是世世代代脱不了皇庄户籍,比猪狗还要辛苦。如今被何安这一糟蹋,今年的收成都不一定能抵得过税钱。

何安瞧他这份丧家犬的模样,只觉得痛快,哈哈笑了两声,策马而去。

进了庄子,赵庄头连忙让人拿了年中的账本过来让何安翻查。

掀开第一页,平平放着一张二百两银票。

何安瞥那庄头一眼。

赵庄头奴颜婢膝道:“我等孝敬公公们的,这一路炎热,公公们回了京城买茶吃。”

“算是个聪明的。”何安说完这句,喜平便收起了银票,拿着一干账本去核查去了。

*

虽说是在京畿,来去却也有七十多里地,又值年中,账查的细,等全都消停了从庄子出来,天色有些暗了。

“几时了?”何安问。

“瞧这天色,怕是酉时多了。”喜平回道。

何安皱眉:“通知后面的,抓紧赶路,早些回去。莫错过了闭城门的时间。”

一行人匆匆赶路,没料走到半途,天边愈发暗沉低压,隐隐就传来了雷声,隐隐能看见远处一片烟雨袭来。不到半刻,哗啦一声,瓢泼大雨劈头盖脸的砸下来,雨大的竟砸的人觉得脸颊痛。

远处路也看不清,地面一片泥泞。

这么坚持走了不久,铁定是赶不到暮鼓之前进京。

“督公,上了前面官道,有个末等驿站,不如就地歇息了,明日一早就走,寅时五刻门一开咱们就进去,耽误不了事。”喜平上来说。

风雨着实大,何安折腾了一天,曳撒湿的贴在身上,隐隐又开始胃痛,犹豫了一下,便道:“带路。”

等一行人骑行到驿站外时,远远便见到驿站门口两盏昏黄灯笼在风雨中飘摇。

等走的进了,何安下马,刚在喜平搀扶下往院子里走了两步,便见一驿卒撑着伞匆匆过来,急吼吼道:“快走快走!今日驿站有贵人,旁的人往前走二十里,还有个驿站。”

这一路奔波何安已经累了,又是风又是雨,胃也开始痛,这破小驿站也不过是个凑合的地儿,他堂堂御马监提督屈尊,竟然还让个小小驿卒嫌弃?

“呵呵……”何安不怒反笑。

“让你们快走,听不懂人话吗?”

“喜平。”何安懒懒开口。

喜平手里还捏着马鞭,一鞭子就抽了上去:“不张眼睛的东西!也不看看来的爷爷们是谁!”

那驿卒这才看清楚来的人都穿着内侍官服,脸都白了。

“是有贵人住是吧?”何安说,“得精贵成什么样的,这驿站连旁的人都容不得。”

“公公公……”驿卒话都不利索了,“咱们这儿真有贵人,地方、地方也小,就三间房,住满了。”

何安哪里理财他,径直就近了驿站大堂。

里面干燥明亮,几间屋子里确实都亮了烛火。

何安指了指二楼那间:“喜平,跟我过去,我就住那间了。”

喜平扶着他上了二楼,驿卒吓坏了,紧跟着就上去了,站门口劝阻:“公公,这间真不行啊!”

“滚开!还要吃鞭子?”何安扬鞭叱道。

他话音刚落,驿卒身后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何安看清了里面的人,手里的鞭子吧嗒就掉在了地上。

那里面出来的,是他日思夜想,做梦都想见到的人——大端朝五皇子赵驰。

*

他无数次的偷偷瞧过他。

只敢远远的。

有些年节上,殿下会来后宫行走。那会儿五殿下的母亲兰贵妃还在世。他一定换了舍不得穿的新衣服,浑身洗的干干净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扑了攒钱从宫外带回来的香粉,带着香囊,只怕自己身上有味道。

一早就在兰贵妃住的栖桐宫外候着,五殿下远远来了,叩首在地,头也不敢抬。

只有一次,五殿下真的走的近了,他抖着声音说了句恭贺新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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